其實要是衡量起來,淩一弦偷偷放江自流進入玻璃囚室跟美人蠍交手這件事,可大可小。
往大了說,那就是違反規章、藐視紀律,而且居然還把犯人兩隻腳趾給踩骨折了——兩根腳趾骨折,這已經算得上法律定義裡輕傷了。
這種情況往嚴重裡說,把他們拉上武者法庭都不過分。
當然,即使被拉上武者法庭,這事也可以細細分辨。畢竟按照當時狀態,美人蠍受傷純屬咎由自取,而江自流隻不過是正當防衛。
更何況,兩名武者交手時候,骨裂骨折都是常見情況。隻要不是以武者身份欺壓普通人,皮肉傷勢都屬於有待商榷部分。
雖然如此,但隻罰淩一弦、明秋驚、江自流三人,每人各寫上3000字檢討,也算是雷聲大,雨點小。
足以由此看出,負責人心簡直偏到天上去。
倘若被此時臥床休養美人蠍知道,武者局把板子高高舉起,輕輕落下,估計又要在心裡大罵武者局處事不公,充滿黑幕,偽君子,道貌岸然之類字樣了。
要知道,美人蠍養傷生涯過得並不舒服。
她現在正被高分子材料束縛衣綁著,咬碎舌尖上隻抹了點西瓜霜,隨後就給嘴巴戴上了口枷。說是臥床休養,但長久保持一個姿勢,這不是擎等著生褥瘡嗎?
相比起來,囚椅都比這張病床舒服啊。
美人蠍:現在就是後悔,非常後悔。
美人蠍萬萬沒有想到,她本來以為,淩一弦就是她見過不靠譜極致了。然而人外有人,山外有山,在淩一弦之外,居然還有個江自流,能夠比她更不靠譜!
美人蠍:“……”
和尚都是禍根苗,她下半輩子一定要遠離各種禿驢,還有各種後來蓄發禿驢。
隻可惜,現在說什麼都晚了。
無論是美人蠍還是三人組,雙方都分彆在身體和精神上,受到了不同程度損傷。
臥床養病美人蠍自不用說。
至於淩一弦和江自流,他倆現在正對著題頭印有“g市武者局”黑色稿紙雙眼發直。
標準稿紙格式,是400字1頁。也就是說,他們至少得寫上8頁,才能達到3000字檢討水準啊!
——彆說3000字檢討了,淩一弦這輩子就沒寫過超出800字作文!
“我下次再見到美人蠍,一定要跟她賭作文。”
淩一弦背後高懸著八丈有餘怨念,口中喃喃作語,念念有詞:
“隻要美人蠍輸給我一次,我就要摁著她腦袋,讓她寫篇三千字起步作文。”
反正不想寫檢討,江自流很配合地在一旁捧哏:“那要是你輸了呢?”
淩一弦惡狠狠地說:“那我就喝她1000口血!”
想必,美人蠍會很樂意答應這個條件。
但她肯定不知道,無論結果勝負,莊家通吃,淩一弦都不會吃虧。
聽到這裡,明秋驚終於搖頭失笑。
他輕描淡寫地將一張寫滿了字跡稿紙放到淩一弦麵前,溫聲說道:“好了,彆說孩子話。”
淩一弦視線剛落到稿紙上,看清上麵寫著什麼瞬間,雙眼霎時為之一亮。
那是一份以她口吻寫好檢討開頭。
至於檢討下半截,無疑正處在明秋驚刷刷揮動筆杆子底下。
“謝謝你,秋驚!”淩一弦大聲叭叭,“你人真好,溫暖得像是冬天棉襖。”
明秋驚眼底浮現出一絲隱晦笑意。
他雖然嘴上不說,但卻像是個瞬間被加滿機油馬達,落筆速度比之前更快了些。
“真嗎?我不信。”江自流看著自己空白一片草稿紙質疑道,“你有很溫暖嗎?可我怎麼一點沒感覺到?”
明秋驚唇角笑意不減,聲音也仍然溫和如初。
他柔聲對江自流說:“自流,你已經是個成熟、可以踩折人家兩根腳趾、反彈震裂人家一隻左手、外加把彆人嘴巴捏成鴨子形狀武者了。你應該學會自己寫檢討。”
江自流:“……”
江自流雙眼放空,第101次喊冤:“但你看見了,真是犯人先動嘴啊。”
明秋驚瞥他一眼:“我沒說你不該反擊。”
“我是說,你一開始就不該提出進去和美人蠍打一架這個建議。”
說罷,明秋驚又自我檢討:“當然,我那是竟然沒有攔你,顯然我也有錯。”
江自流恍然大悟,終於後知後覺地明白了自己說法哪裡不對。
“也是,最開始犯人沒有動嘴,他是先瞪眼啊。”
明秋驚:“……”
無奈地歎了口氣,明秋驚直接像是趕飛野鴨子那樣,直接把江自流進行放養。
“算了,自流你先自己寫著吧,我等一會兒再救你。”
說話之間,明秋驚下筆如飛,轉眼又把一頁稿紙寫滿,穩穩地放在淩一弦麵前。
這一回,他口吻就和氣多了。
“慢慢抄,不著急。”
但不管明秋驚手速再快,總共三個人,至少9000字檢討,也是一份壓力不小工作。
淩一弦和江自流,明秋驚誰都指望不上。
看看江自流吧,他才絞儘腦汁地編寫了五百來字,就眼看著要翻白眼了。
三份檢討壓在明秋驚肩上,宛如三座未被推翻大山。更何況,他還得切換三種筆觸,以免被人看出來,這三份檢討其實都是由他本人代寫。
好不容易等到三人終於各自把檢討搞定,他們已經錯過了武者局食堂晚飯時間。
“辛苦了。”明秋驚看了看手機上新收到信息,和顏悅色地對兩位朋友說,“我剛剛訂了花和晚飯,自流你下樓取一下吧。”
淩一弦像個小學生那樣舉手提問:“訂花是做什麼?”
明秋驚像個合格善後人那樣,給淩一弦仔細解釋:
“把美人蠍傷成那樣,我心中也很過意不去。一會兒我們就帶著花束去探望她吧——哦,也可能在他那裡順便吃個晚飯。”
說到此處,明秋驚雙眼彎彎。
“畢竟,武者局是辦公地方,我們總不好在人家辦公室裡吃晚飯啊。”
淩一弦:“……”
朋友,你要說這個,那我就很有經驗了。
淩一弦很快就見識到,明秋驚“順便吃個晚飯”,究竟順便到了什麼地步。
其實仔細說來,明秋驚倒也沒有太過大張旗鼓。
他給三人點晚飯分彆是:黑椒牛肉&奧爾良雞腿雙拚pizza、海鮮肉蟹煲、以及一份麻辣香鍋。
都是聞著香,吃起來更香樸素美食。
他還給美人蠍訂了一份399元超大花束。
白百合、滿天星、黃玫瑰、鬱金香,再配上一朵漂亮天堂鳥。
花束散發出隱隱清香之意,隻是這清香遠遠比不上食物散發肉香。
手裡捧著一份鹹香鮮辣麻辣香鍋,明秋驚把花束和賀卡,一同端正地拜訪在美人蠍床頭櫃上。
他誠摯地對美人蠍致以歉意。
“真對不起,一弦和自流太過冒昧,讓你受傷了。”
美人蠍骨折和骨裂地方打上了石膏固定,整個人又被緊緊地綁在床上,嘴上還帶了個密封口枷,防止她趁人不備往外噴血。
麵對明秋驚誠摯、誠懇、誠意十足道歉,她一雙眼睛都紅得快要滴出血來。
明秋驚順著美人蠍目光,看向了自己手裡麻辣香鍋。
下一秒鐘,他合乎邏輯地恍然大悟。
“啊,你是想吃這個嗎?”
美人蠍瞪他。
淩一弦缺德,你比淩一弦還缺德。
至少當初隔著一道玻璃,淩一弦沒給她聞過味兒!
明秋驚遺憾搖頭:“但是不行啊,我點外賣都是海鮮、發物、重口味,不適合給養傷人吃。你要是餓了,我把大夫叫回來,再給你掛瓶營養針吧。”
美人蠍:“……”
像是沒有聽見醫務室鐵床,宛如某個人牙根一樣,被美人蠍搖得嘎吱作響。明秋驚耐心地替美人蠍掖了掖被角。
他感慨道:“我長了這麼大,還是第一次學會寫檢討。謝謝你,美人蠍小姐,你讓我多了一個很有用新技能。為了表達感激,以後我會常和一弦來看你。”
美人蠍:“……”
臨走之前,吃飽喝足江自流和淩一弦一人一個,平分了蠍子匕首上,充作尾鉤可樂軟糖。
——這本來是武者局想要拿來安撫美人蠍情緒小零嘴。
不過現在看來,美人蠍情緒就和她恨意一樣平穩,根本用不著安撫嘛。
“……”
在這一天,美人蠍終於明白,彆看淩一弦是個狗,可她身邊那兩個人,也沒有好到哪裡去。
這三個少年人之間,並沒有誰狗得格外人類一點。
離開病房後,淩一弦敬畏地看了明秋驚一眼。
“秋驚,你可真是個鬼才。快提醒我,以後千萬不要得罪你。”
明秋驚微微一笑。他順著淩一弦話茬,把玩笑開了下去。
“平生不做虧心事,半夜不怕我敲門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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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天,淩一弦發現了一個小秘密。
那就是,明秋驚其實和大部分有拖延症人一樣,都喜歡把要緊事情列在一起,然後再一口氣做完。
從武者局返回節目組期間,明秋驚馬不停蹄地約了律師,又帶著淩一弦,去找到了節目組相關負責人員,商議淩一弦退賽事宜。
他對淩一弦解釋道:
“關於你退賽事,武者局暫時交給我處理。如非必要,我們不用在這種小事上留下官方出手痕跡——當然,如果節目組執意不肯退步話,g市武者局還是會出麵。”
其實他即使不解釋這麼多,淩一弦對明秋驚交涉功力也非常信任。
淩一弦當即點頭,配合地問:“那需要我做些什麼呢?”
明秋驚溫和地看了她一眼:“是我需要請你幫我掌眼,看我處理妥不妥當。”
——而結果證明,明秋驚絕不會讓人失望。
其實,淩一弦本已做好了退賽賠錢心理準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