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見到精衛本人, 淩一弦也拿不準對方如今究竟是什麼狀態。
不過,她答應江自流,等再見到精衛的時候, 可以替江自流找精衛問問。
正好,淩一弦也想詳細采訪一下他整容的心路曆程, 再旁敲側擊一下精衛, 在被推上手術台的時候有沒有被趁機做過彆的手術——就像是讓他徹底變成炎帝小女兒那類的等等。
今天是周六, 明秋驚翻出手機裡的日程表看了一眼,很快就確定了他們三個人下午的去處。
“今天下午一點,有一場關於內力細節處理的講座。”
看了看日程表上單獨給講座打上的星號, 明秋驚的眼神輕微地閃動兩下, 主動問淩一弦:“一弦,這場講座你要逃嗎?”
這個問題可謂猝不及防,淩一弦當場坐直身體,上上下下打量了明秋驚一番,還主動伸手掐了掐明秋驚的臉蛋。
眼看淩一弦探手過來, 明秋驚倒是沒躲。
他耐心地看著淩一弦, 哪怕白玉似的皮膚被淩一弦生生捏出一道紅梅似的指印來,也隻是唇角溢出一絲無奈的微笑:“一弦……你這是乾什麼?”
其實淩一弦下手並不黑, 就是為人比較執著。
她本來隻想拽一下就算,誰知道明秋驚手感實在太好, 搞得淩一弦捏了一秒兩秒三秒,直到再不放手就說不過去了, 才戀戀不舍地放開。
“咳,我看你是不是玉門派人來假扮的。”淩一弦大言不慚地說道,“我認識的秋驚,怎麼會主動建議我逃課呢?”
要知道, 為了江自流和淩一弦的成績能夠及格飛過,明秋驚從來都是下課以後按著他們倆補課的那個。
在過去的每個周末,想要翹掉學校規定了出勤率的講座,跑到外麵刷街吃串打遊戲那個人,通常都是淩一弦或者江自流。
明秋驚居然會主動建議淩一弦逃講座……今天的太陽是打西邊出來的吧!
明秋驚揉了揉自己正在恢複彈性的臉頰,沒有直接回答這個問題。
他先是問淩一弦:“所以,這節講座你不打算逃了?”
淩一弦信誓旦旦:“不逃了!”
沒錯,她就是這種有點欠揍的性格,彆人越想替她安排,淩一弦就越是願意擰著來。
就比如上次數學小測,淩一弦千方百計想抄明秋驚卷子,又被明秋驚魔高一尺道高一丈,以各種方式擋了回去。
可要是有人在小測之前,就先一步把參考答案放在淩一弦桌子上,那淩一弦沒準交個大白卷,連自己的名字都懶得寫一個。
——樂趣在於和明秋驚兵來將擋,水來土掩,鬥智鬥勇的過程,並不在於小測真正的成績啊。
聽聞這話,係統不由得在淩一弦腦海中感慨:
“很好,一聽宿主講話,就知道您從小到大沒因為學習成績挨過揍。”
淩一弦:“……”
這倒也是事實。
見淩一弦言辭鑿鑿保證不逃課,明秋驚沉吟片刻,不知道心裡轉過什麼念頭,隻是眼中笑意更深了些。
他笑微微地催促淩一弦和江自流:
“走吧,吃個午飯,再去聽講座。難得一弦你對講座學習的性質這麼高,我真欣慰啊。”
思考片刻,明秋驚語意不明地補充道:“我想,主講人應該也會很欣慰吧。”
“……”
明秋驚說話時,用的都是平常語氣。但淩一弦就是感覺後背毛毛的,哪裡不太對勁。
直到午飯之後,她跟其他兩人坐進階梯教室,搶占了一個位於最後三排的風水寶地,那股隱約的奇異之感仍然沒有從淩一弦後心褪去。
這次講座請來的是位武學大家,乃是在華國都難得一見的七級武者。
縱觀整顆藍星,九級武者已經是傳說中的境界,大概除了各國各聯盟的首腦和相關人員之外,沒人知道究竟有沒有這樣的存在。
而八級武者,全球也隻有六個。
七級武者數目稍微多一些,全球數目不足一千,國內不到二百。
幾乎每個人身上都掛著一串頭銜,名號響當當的亮。
學校這次請來的七級武者,是個笑眯眯的乾瘦小老頭。
他的兩隻眼皮耷拉下來,遮住眼中的精芒,眼角的紋路順著笑紋彎起,顯得分外慈祥。
小老頭舉手投足之間,氣息圓融好似太極,腳步落地時輕得踏雪無痕。
他似乎同樣是個暗器流武者,但不同於明秋驚做武者打扮時,穿得裡三層外三層的正式,老頭隻在身上披了件寬鬆肥大的袍子。
那簡單的一件單衣之中,想必不會有太多夾層,也不會預備太多暗器。
老人家做如此打扮,料來是已經抵達返璞歸真之境了。
小老頭講起課來深入淺出,說著說著還點了個同學上台做了示範。
嗯?
淩一弦順著小老頭的指尖偏過眼神,發現這次的主講人跨過大半個教室,直接點起了理論上最安全、位於倒數第三排角落的明秋驚。
明秋驚站起身時笑了笑,仿佛一切都在他意料之中。
等他上台以後,淩一弦聽主講人拿明秋驚舉例:
“內力精煉的好處之一,就是能比旁人更省力地越過瓶頸關隘。”
“舉個最極端的例子,有人天生經脈就比彆人細,那難道就修不出五級的‘氣場’,六級的‘領域’了嗎?那也不是。”
主講人意有所指地拍了拍明秋驚的肩膀:
“彆人的經脈裡能淌一條河的水,你的經脈隻淌一條小溪,那就把小溪裡的每一滴水都凝練,壓實,讓它們方向一致,一滴有一滴的去處……”
說完這番話以後,主講人還在空中灑下一團懸浮的、方向不一的細鐵屑。
他用內力引導著,以鐵屑給大家搭建了一套經脈模型,還讓明秋驚據此做了個示範。
隻見明秋驚熟練地操縱著那些箭頭似的黑鐵碎屑,讓它們按照經脈的形狀漂浮在半空,每一顆的尖角整整齊齊地朝向一個方向。
當明秋驚催動內力,讓它們均勻流動起來時,整套模型便自有一種規則的、整潔的美。
這功夫看起來仿佛十分簡單。
直到主講人又點了其他人上台嘗試,大家才在哄堂大笑之中,發現裡麵的疑難之處。
其他的示範者,要麼是維持住了鐵屑的懸浮,可尖角像是被推開的麻將牌一樣,方向全都淩亂了;等到示範者好不容易把鐵屑的朝向調整出快到一半兒,可一旦用內力推動起這副模型的流動,鐵屑時快時慢,像是個天生手腳不協調的人第一次踩上油門,握住方向盤。
更彆提還有內力托不住鐵屑,直接嘩啦散了一地的、最多能把鐵屑在空中搓成個凹凸不平的球體,根本模擬不出經脈係統的……
主講人耐心地替每個示範者點出了他們的劣勢所在,其中少不了拿明秋驚做例子。
到了最後,淩一弦越聽越覺得不對勁,最後幾乎都要拍案而起了。
好不容易熬到明秋驚回座,淩一弦第一句話就問道:“這次的主講人你認識?”
明秋驚態度坦然:“嗯,是我師父。”
淩一弦:“……”
她好像,有點,略微地明白,上午的時候,明秋驚為何會一反常態地問她要不要逃講座了。
明秋驚微笑著看向淩一弦:“聽說我們小隊終於集齊了成員,師父很關心呢。”
淩一弦扭頭裝死。
偏偏這時,係統哪壺不開提哪壺地在淩一弦腦海裡冒出個頭來。
它以自己作為人工智能對民俗習性的了解,將眼前的情境拿來請教淩一弦。
“宿主,這算不算是傳說中的見家長?”
說完以後,可能是自己先捋了捋步驟,係統也覺得有點不對:“進度……是不是有點飛躍?”
這倆人之間,好像關係還沒定下來呢吧?
…………
果不其然,講座結束以後,其他同學都呼啦啦地往外走,明秋驚三人卻被留了堂。
主講人在之前講課的時候,態度就足夠平易近人,到了如今,更是越發地和藹可親。
慈祥的目光依次從淩一弦與江自流臉上流淌而過,小老頭問道:“小秋,這就是你的兩個隊友了?”
小老頭跟江自流之前其實就見過,所以這一次,他主要問候的還是淩一弦。
“是,師父。”
淩一弦和江自流依次行禮,見過了這位葛前輩。
“很好,很好。”葛前輩摸著自己疏疏的一把胡須,像是個慈祥的鄰家老爺爺那樣,抬手一人發了他們三個一枚紅包。
他眯起雙眼,表情懷念,卻又隱隱有一絲黯然,像是從他們三個人聯想到了自己。
葛前輩語重心長道:“從武者小隊時交下的朋友,往往會結下一輩子也拆不散的深厚友誼……”
然後,話音未落,明秋驚就當著他的麵牽起了淩一弦的手。
其實,有那麼一秒鐘的時間,淩一弦本來覺得進度有點太快,想要閃一下的。
誰知道,在牽手的瞬間,明秋驚側過眼來多看了淩一弦一眼。
該怎麼形容他那一刻的眼神?
就像是白雲從天邊滑落,山澗的溪水反而蒸騰直上。
最自由的雲與水,在半空中凝結成雪白的冷霜,掛滿了冬日裡的孤枝,成為獨獻在淩一弦窗前的一枝霧凇。
忽如一夜春風來,千樹萬樹梨花開。
那花是隻為了淩一弦一個人開的,倘若淩一弦不肯伸手接住,它就隻有黯然無聲地在枝頭融化了。
淩一弦怔了一下,被明秋驚握住手時,竟然沒躲。
直到她意識到哪裡不對,抬頭看向講台上驟然收聲的葛前輩時,再抽手就已經晚了。
淩一弦畫蛇添足地跟係統說:“唉,我主要就是心軟,對於特彆溫柔特彆會撒嬌的類型,一直都很沒辦法……”
係統:“……宿主,您其實不必跟我解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