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6章 秦家二小姐剽竊詩詞,眾人圍攻(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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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歲的男孩萬卡·茹科夫三個月前被送到靴匠阿裡亞興的鋪子裡來做學徒。在聖誕節旳前夜,他沒有上床睡覺。他等到老板夫婦和師傅們出外去做晨禱後,從老板的立櫃裡取出一小瓶墨水和一支安著鏽筆尖的鋼筆,然後在自己麵前鋪平一張揉皺的白紙,寫起來。他在寫下第一個字以前,好幾次戰戰兢兢地回過頭去看一下門口和窗子,斜起眼睛瞟一眼烏黑的聖像和那兩旁擺滿鞋楦頭的架子,斷斷續續地歎氣。那張紙鋪在一條長凳上,他自己在長凳前麵跪著。

“親愛的爺爺,康司坦丁·瑪卡雷奇!”他寫道。“我在給你寫信。祝您聖誕節好,求上帝保佑你萬事如意。我沒爹沒娘,隻剩下你一個親人了。”

萬卡抬起眼睛看著烏黑的窗子,窗上映著他的蠟燭的影子。他生動地想起他的祖父康司坦丁·瑪卡雷奇,地主席瓦烈夫家的守夜人的模樣。那是個矮小精瘦而又異常矯健靈活的小老頭,年紀約莫六十五歲,老是笑容滿麵,睒著醉眼。白天他在仆人的廚房裡睡覺,或者跟廚娘們取笑,到夜裡就穿上肥大的羊皮襖,在莊園四周走來走去,不住地敲梆子。他身後跟著兩條狗,耷拉著腦袋,一條是老母狗卡希坦卡,一條是泥鰍,它得了這樣的外號,是因為它的毛是黑的,而且身子細長,象是黃鼠狼。這條泥鰍倒是異常恭順親熱的,不論見著自家人還是見著外人,一概用脈脈含情的目光瞧著,然而它是靠不住的。在它的恭順溫和的後麵,隱藏著極其狡獪的險惡用心。任憑哪條狗也不如它那麼善於抓住機會,悄悄溜到人的身旁,在腿肚子上咬一口,或者鑽進冷藏室裡去,或者偷農民的雞吃。它的後腿已經不止一次被人打斷,有兩次人家索性把它吊起來,而且每個星期都把它打得半死,不過它老是養好傷,又活下來了。

眼下他祖父一定在大門口站著,眯細眼睛看鄉村教堂的通紅的窗子,頓著穿高統氈靴的腳,跟仆人們開玩笑。他的梆子掛在腰帶上。他凍得不時拍手,縮起脖子,一忽兒在女仆身上捏一把,一忽兒在廚娘身上擰一下,發出蒼老的笑聲。

“咱們來吸點鼻煙,好不好?”他說著,把他的鼻煙盒送到那些女人跟前。

女人們聞了點鼻煙,不住打噴嚏。祖父樂得什麼似的,發出一連串快活的笑聲,嚷道:“快擦掉,要不然,就凍在鼻子上了!”

他還給狗聞鼻煙。卡希坦卡打噴嚏,皺了皺鼻子,委委屈屈,走到一旁去了。泥鍬為了表示恭順而沒打噴嚏,光是搖尾巴。天氣好極了。空氣紋絲不動,清澈而新鮮。夜色黑暗,可是整個村子以及

裡的白房頂,煙囪裡冒出來的一縷縷煙子,披著重霜而變成銀白色的樹木、雪堆,都能看清楚。

繁星布滿了整個天空,快活地睒著眼。天河那麼清楚地顯出來,就好象有人在過節以前用雪把它擦洗過似的。……

萬卡歎口氣,用鋼筆蘸一下墨水,繼續寫道:“昨天我挨了一頓打。老板揪著我的頭發,把我拉到院子裡,拿師傅乾活用的皮條狠狠地抽我,怪我搖他們搖籃裡的小娃娃,一不小心睡著了。上個星期老板娘叫我收拾一條青魚,我從尾巴上動手收拾,她就撈起那條青魚,把魚頭直截到我臉上來。師傅們總是耍笑我,打發我到小酒店裡去打酒,慫恿我偷老板的黃瓜,老板隨手撈到什麼就用什麼打我。吃食是什麼也沒有。早晨吃麵包,午飯喝稀粥,晚上又是麵包,至於茶啦,白菜湯啦,隻有老板和老板娘才大喝而特喝。他們叫我睡在過道裡,他們的小娃娃一哭,我就根本不能睡覺,一股勁兒搖搖籃。親愛的爺爺,發發上帝那樣的慈悲,帶著我離開這兒,回家去,回到村子裡去吧,我再也熬不下去了。……我給你叩頭了,我會永遠為你禱告上帝,帶莪離開這兒吧,不然我就要死了。……”

萬卡嘴角撇下來,舉起黑拳頭揉一揉眼睛,抽抽搭搭地哭了。

“我會給你搓碎煙葉,”他接著寫道,“為你禱告上帝,要是我做了錯事,就自管抽我,象抽西多爾的山羊那樣。要是你認為我沒活兒乾,那我就去求總管看在基督麵上讓我給他擦皮靴,或者替菲德卡去做牧童。親愛的爺爺,我再也熬不下去,簡直隻有死路一條了。我本想跑回村子,可又沒有皮靴,我怕冷。等我長大了,我就會為這件事養活你,不許人家欺侮你,等你死了,我就禱告,求上帝讓你的靈魂安息,就跟為我的媽彼拉蓋雅禱告一樣。

“莫斯科是個大城。房屋全是老爺們的。馬倒是有很多,羊卻沒有,狗也不凶。這兒的孩子不舉著星星走來走去1,唱詩班也不準人隨便參加唱歌。有一回我在一家鋪子的櫥窗裡看見些釣鉤擺著賣,都安好了釣絲,能釣各式各樣的魚,很不錯,有一個釣鉤甚至經得起一普特重的大鯰魚呢。我還看見幾家鋪子賣各式各樣的槍,跟老爺的槍差不多,每支槍恐怕要賣一百盧布。……肉鋪裡有野烏雞,有鬆雞,有兔子,可是這些東西是在哪兒打來的,鋪子裡的夥計卻不肯說。

“親愛的爺爺,等到老爺家裡擺著聖誕樹,上麵掛著禮物,你就給我摘下一個用金紙包著的核桃,收在那口小綠箱子裡。你問奧爾迦·伊格納捷耶芙娜小姐要吧,就說是給萬卡的。”

萬卡聲音發顫地歎一口氣

又凝神瞧著窗子。他回想祖父總是到樹林裡去給老爺家砍聖誕樹,帶著孫子一路去。那種時候可真快活啊!祖父哢哢地咳嗽,嚴寒把樹木凍得哢哢地響,萬卡就學他們的樣子也哢哢地叫。往往在砍樹以前,祖父先吸完一袋煙,聞很久的鼻煙,訕笑凍僵的萬卡。……那些做聖誕樹用的小雲杉披著白霜,站在那兒不動,等著看它們誰先死掉。冷不防,不知從哪兒來了一隻野兔,在雪堆上象箭似的竄過去。祖父忍不住叫道:“抓住它,抓住它,……抓住它!嘿,短尾巴鬼!”

祖父把砍倒的雲杉拖回老爺的家裡,大家就動手裝點它。

……忙得最起勁的是萬卡喜愛的奧爾迦·伊格納捷耶芙娜小姐。當初萬卡的母親彼拉蓋雅還活著,在老爺家裡做女仆的時候,奧爾迦·伊格納捷耶芙娜就常給萬卡糖果吃,閒著沒事做便教他念書,寫字,從一數到一百,甚至教他跳卡德裡爾舞。可是等到彼拉蓋雅一死,孤兒萬卡就給送到仆人的廚房去跟祖父住在一起,後來又從廚房給送到莫斯科的靴匠阿裡亞興的鋪子裡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