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甜啊, 你看我這樣行不行?”
手裡拿著個夾餅,馬爺爺擰著自己的手臂,努力想擺個pose出來。
“您不用管我, 和平常一樣做夾餅就好啦。”沈小甜捧著陸辛的手機對著馬爺爺微笑。
她自己的手機在三腳架上,正對著楊奶奶揉麵餅的手。
至於陸辛,他的兩條大長胳膊終於有了用武之地,正在以一個看起來不太舒服的姿勢拿著反光板。
“馬大爺,這是乾嘛呢?”
小小的城剛剛醒過來,買早飯的人漸漸多了, 有熟客不敢靠前,後退了一步這麼問馬大爺。
“隨便拍點兒視頻。”
沈小甜笑眯眯地接了話兒。
馬大爺的表情有點兒害羞,切肉的手依然很穩。
整個拍攝的難點除了人來人往影響機位和畫麵之外,就是楊奶奶不太好的聽力。
沈小甜說:“奶奶,趁著人少您再烙一遍餅吧,我想拍一下您撒芝麻。”
老太太聽不清楚, 抬起頭來大聲嚷:“什麼芝麻?你要吃芝麻多的?”
沈小甜努力把自己的聲音提高,效果也不太好, 還是得馬爺爺再跟她說幾遍。
次數多了, 楊奶奶急了。
“我不拍了, 我不拍了!”
她揮手擋著自己的臉, 看著反光板還對著她, 她又去扒陸辛的胳膊。
“我不拍了!”
名為“老馬家牛肉夾餅”的鋪子,一下子就安靜了下來。
“彆、彆生氣啊。”馬爺爺趕緊過來抓住了楊奶奶的手,“沒事兒!你彆著急!”
“我不拍了!我都聽不見!”
“沒事兒啊!沒事兒!”
沈小甜捧著還在拍攝的手機,看著馬爺爺攬住了楊奶奶的肩膀, 又回頭對著其他人:“不好意思啊各位,要買夾餅先等等。”
然後他攬著自己的老伴兒掀開後門簾子進去了, 又把門關上。
“唉?我們還等著買飯呢!”有客人不滿意了,卻看見一個年輕的瘦高小夥兒放下了手裡的板子,洗了洗手,走到了台子後麵。
“你要幾個牛肉夾餅呀?”
“三、三個帶走。”
“得嘞!”切餅、剁肉、把肉塞進餅裡,陸辛的動作如行雲流水,仿佛也是開了十幾年店的。
沈小甜看著他,眨眨眼,又舉起了手機。
一旁吃著牛肉夾餅的老客看了一眼後門,搖搖頭說:
“楊大媽也真是從年輕倔到了老,她從前年開始就聽不大清了,我早跟她說去配個助聽器,這個玩意兒現在也不貴,馬大爺也勸他,她說什麼都不聽。想想也是,以前家裡家外,店裡店外都是她一手抓著的,結果這個耳朵就是不好用了,她呀,不上火才怪呢!”
另一邊坐著的客人也開口了。
“大媽能不氣麼?今年剛過完年的時候,大媽都給氣病了,這麼多年把兩個孩子送北京去安了家,結果怎麼樣?人家孩子嫌棄,說大爺大媽去了北京地鐵不會坐,公交不會坐,連門兒都出不了,現在大媽耳朵又聽不見。道理一套一套的,也不想想爹媽在這兒還住著個老樓呢,他們在北京倒是電梯房兒住著……”
有些話就不能再多說了,那個客人轉身瞅了一眼門,又看向沈小甜。
“兒,這段你可彆拍進去昂。”
“您放心。”沈小甜笑得十分標準。
又有人歎了一聲:“老了,人家都嫌麻煩了。”
“老了嫌麻煩,那誰還沒小過?誰不是被人一把屎一把尿拉扯大了?馬大爺楊大媽要是那樣沒心肝的爹媽,咱們也沒話說,可這大半輩子砸進去了……”
“也不能這麼說,成家立業,當孩子的也不容易,孩子小,父母老,又是平常見不著麵的,一下子住一起,誰不頭大呀?”
小小的飯館裡,一大早,人們為這事兒爭論了起來。
灶台邊,陸辛身子半彎著,牛肉的香圍著他,刀聲咄咄,沈小甜忍不住去用手機拍攝他的手。
骨節寬大,修長有力,是一雙一看就極為能乾的手,還非常好看。
鏡頭慢慢上移,處暑時節□□點的陽光照進來,和剛剛在這裡的馬爺爺是完全不同的年輕俊朗模樣,沈小甜卻覺得,他們有一些東西是很相似的。
又過了幾分鐘,馬爺爺先出來了,看見陸辛替他在忙,他連忙小跑兒過去接了過來。
“謝謝謝謝,哎呀真是,今天真的太謝謝你們了。”又對沈小甜說,“沒事兒了啊,小甜啊,真辛苦你跑這一趟,你大媽馬上就出來,你繼續拍……餓了吧?我給你做個夾餅?”
沈小甜搖搖頭,臉上一絲的勉強都沒有。
馬爺爺又看了一眼後麵,壓低了聲音說:“你彆生你大媽的氣,她這個人啊,從來就是自己跟自己生氣。”
“恩恩。”甜甜的女孩兒點頭。
不一會兒,楊大媽出來了,她微微低著頭,沈小甜憑借身矮的優勢,還是看見了她眼眶的紅。
對著沈小甜,她擠出了一個微笑,就低下頭去繼續做餅了。
沈小甜隻是拍她,不再要求什麼,她也就一直安靜。
安靜了十幾分鐘,楊奶奶拍了拍馬爺爺的脊背,馬爺爺看著她,她也不說話,直接把自己老伴兒擠開了。
餅從中間破開,肉選了一塊帶了一點兒筋的,沈小甜舉著手機追著拍,看見老太太拿著那撈肉的湯勺,點了一點湯在餅裡,才把切好的牛肉填進去。
“請你吃,彆生我氣,我……唉,脾氣太臭了。”
懷裡被塞了個餅,沈小甜看著說話聲音很大的老太太的,嘴一下子就咧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