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廚藝比賽就是一堆廚子站那兒比賽做飯, 那我可見多了,在電視上……”
“竇英雄”被嚇著了,櫃子給它擦身上的水, 它也呆呆傻傻的,一點也不見平時的梟雄之氣,更像個被洗過的雞毛撣子,毛巾擦過它的鼻子,它還打了個噴嚏。
那隻叫“竇小花”的狸花貓在繞著櫃子的腿咪嗚咪嗚叫個不停,還用爪子去抓一下“竇英雄”的尾巴尖兒, 要是平時,“竇英雄”估計早就教育它了,現在連尾巴都不動了。
真是格外可憐。
“陸哥,真多虧了你,不然我家英雄今天就成死熊了,英雄啊, 咱們英雄今天倒車開得溜啊,直接栽河裡了, 那一溜兒小碎步, 是吧, 還‘請注意, 倒車’呢還。”
在櫃子喋喋不休的念叨下, “竇英雄”終於恢複了精神,它從櫃子的膝頭跳下去,從屁股扭到頭,水珠濺在了櫃子的褲腿兒上, 也濺在了“竇小花”的身上,又是一隻精神抖擻的好貓了。
櫃子摸了一把貓頭, 笑著說:“那隻八帶今天我就吃了它,給你也加菜,好不好?”
他抬起頭,看見陸辛在看手機,沈小甜在……看著貓。
“小甜老師,你看看陸哥,沒事兒麼?怎麼說了一句啥廚藝比賽,他就不說話了呀?”
沈小甜說:“沒事兒,讓他自己先想明白吧。”
三個人兩隻貓現在都是在一個包廂裡,因為櫃子自己也怕客人看見了餐廳裡有貓再有意見。
和上次陸辛沈小甜看見這兩隻小家夥一樣,“竇英雄”和“竇小花”今天是再次逃家成功了,“竇英雄”是來店裡宣示自己“所有權”的,沒想到就被一隻章魚給教育了。
身上終於半乾了,“竇英雄”坐在能曬著太陽的陽台上給自己舔毛,眼神睥睨,可沈小甜還是忘不掉它臉上糊著章魚的樣子。
“竇小花”實在是個會撒嬌的小貓,現在已經在沈小甜的腳邊打滾兒翻起了肚皮。
沈小甜的指尖輕輕戳了一下它的肚子,臉上在笑著。
陸辛抬頭,看她在那兒玩兒貓,一把擼了一下貓頭。
“沒事兒,我就是想想……不是讓我們來吃響螺麼?我邊吃邊想也行啊。”
聽他這麼說,櫃子一下直起身子,瞪著眼睛說:“陸哥,我是有響螺,可得等你陸大廚來做啊!怎麼了?怎麼成了你就空手來吃了?”
“行啊。”陸辛沒理會一臉委屈的櫃子,卷了一下毛衣的袖子,對沈小甜說,“我給你做烤響螺吧,這也是個功夫菜,全靠耳朵做。”
“耳朵?”
櫃子自己去拿了響螺過來,這響螺一段看著就是個大海螺,另一邊卻是細長的,足足有四五斤重,外殼上整體看著圓潤,花紋細密,還透著一點厚重的紫色;
“汕尾上岸的深海響螺,絕對的本港貨,昨天下午上岸,今天早上到我這兒。”櫃子用手指敲了一下螺殼,跟沈小甜顯擺了起來。
沈小甜大概聽懂了這個是福建那邊兒的好東西,就聽陸辛補充說:
“這個是響螺裡的文螺,肉多,確實適合烤著吃。咱們黃渤海也有類似的品種,不過更適合白灼或者烤著吃肉,也基本長不到這麼大。廣東福建人特彆喜歡它,燉湯也用它,這種大的近海的都基本吃沒了,全靠遠海拖船找貨。”
聽陸辛說得專業,櫃子也來了精神,跟陸辛說:
“陸哥,你就在這兒做唄?我讓幫廚把東西搬出來,也省得讓人偷師。”
“不用麻煩,怎麼了?你還覺得你那些廚子看了一遍就能學會?跟我在這兒裝正經人呢?”
櫃子嘿嘿笑了兩聲。
可他到底還是讓幫廚送了東西進包廂,一個小小的陶土炭爐,還有一壇子好酒,餘下的就是火腿、川椒、肥肉、生薑、青蔥、醬油,還送了半鍋高湯進來,陸辛聞了一下,歎了口氣說:
“你們家這個大廚啊,就老老實實做他的海鮮吧,火候明明用的挺好,也不知道這個高湯是用豬骨頭燉的還是他的骨頭燉的。”
高湯棄之不用,陸辛想了想,去廚房了一趟,過了幾分鐘,帶了一鍋湯回來。
“用櫃子家鹽h雞的骨頭燉的,將就一下吧。”
他當然是跟沈小甜說將就,沈小甜深吸一口氣,對他說:“我覺得你煮這個湯好香啊!”
“竇小花”在地上“咪”了一聲,四隻爪子朝天,圓圓的大眼睛看著櫃子。
因為櫃子“噝”了一聲,還用手捂著半張臉。
“小甜老師,你們這不是要做烤響螺,你們是要拿糖把我給甜死呀。”
陸辛才不管他在那兒耍寶,用各種料調出了一份兒汁水,先放在一邊兒,又去洗那個響螺。
他洗響螺的時候也挺好玩兒,一根兒尖筷子往響螺終於探出來的地方一刺,一股看著有些濃稠的水兒一下子就噴了出來。
“竇小花”就地滾了起來,“竇英雄”也忘了舔自己的小貓腳,看向噴水的地方,腳還支棱著呢。
陸辛對沈小甜說:“洗響螺最重要就是這一下,噴出來的都是粘液,還腥。”
用清水洗完了還不算,陸辛又往響螺裡灌了酒,一次,兩次,然後又灌了調汁下去,把響螺放在小炭爐子上烤著。
看著汁水沒過螺肉,櫃子吞了下口水,說:“我可不能在這兒乾等著,萬一一會兒搶著喝湯就麻煩了,陸哥你們坐啊,我先出去看看。”
他人走了,留下兩隻貓。
沈小甜用鞋子尖兒逗弄著“竇小花”,聽陸辛說:
“我之前不是要去西安麼?因為有個老師傅想介紹一單生意給我……就是他教我做這個烤響螺的,一個在廣東呆了幾十年回了老家的北方人。那個老師傅姓龔,我第一次遇上他的時候也就二十出頭兒,他特彆怕我隻會東學西蹭的,沒有一門能拿得出手的手藝,幾乎是手把手地教我,我這點兒本事,要是有三分是到處蹭著學的,有一分是在魏師傅那兒打了底,有兩份是在江浙係統學了本幫菜和淮揚菜,有兩分是在老元那兒靠魯菜成了型,那也就有龔師傅幫我磨出來屬於潮汕菜的兩分。不然我怎麼沒怎麼去過廣東,卻知道那麵多呢。”
陸辛的一隻手拿著一個鐵夾子,略略調整了一下響螺烘烤的角度,另一隻手握著沈小甜的手。
“龔師傅的左手不太好,是他中年的時候傷了,他總是說,他要是沒傷了手,他也不至於灰溜溜地從廣東退回來。”
陸辛說話的時候表情有些沉。
“他跟我說,他身體不太好了,希望我能替他去參加這次的比賽,拿一個獎回來,也算是為他爭口氣。”
看向沈小甜,陸辛的笑了一下,是苦笑。
“小甜兒老師你知道麼,這次的比賽名單裡,有鶴來樓,還有龔師傅的老東家……他說是讓我替他爭口氣,其實他也是知道我心裡自己也有心結。”
“那挺好的呀。”沈小甜笑著拍拍他的手背,“有仇報仇,有冤申冤。”
“聽你的語氣,你是覺得我贏定了呀?”
“那是。”沈小甜笑著說,“你是我家的野廚子,你肯定贏呀。”
這話大概真的安慰到了陸辛,他臉上的神色好看了很多,然後他說:
“可龔師傅給我這個名額,本來應該是他兒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