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春花謝時 11(1 / 2)

我見風雪 月色白如墨 9785 字 4個月前

(十一)

數日後,盛泱的使臣啟程回國。

秦繹從承燁殿擺駕,前去相送——

這幾日他一直宿在承燁殿。

那晚慕子翎在他麵前舔去鮮血的畫麵在秦繹腦中總是揮之不去:

蒼白的臉,殷紅沾血的下唇,漆黑的眼瞳。

那樣病態絕豔的容顏,引誘得秦繹下腹熱燙發痛。

抑製不住地想要將慕子翎壓在身下,咬舔他的淚痣,與他纏綿至死方休。

事實上,現在秦繹也越來越分不清,當自己的腦海中浮現出那張豔麗蒼白的臉時,他想起的究竟是這對雙生子中的哪一個人。

是君子端方,皎皎如玉的慕懷安;還是一個偏執敏感,詭譎矜傲的慕子翎?

他是應當愛慕懷安的,他曾經發過誓。

但慕子翎就像一株奇異妖麗的花,越是危險,越是散發著致命的吸引力。

“王大人,行事多多好自為之。”

臨行前,秦繹對正欲上馬車的王為良淡淡道:“多行不義必自斃。”

王為良的麵色十分不善,幾乎要將心裡的不快掩藏不住地表現在臉上了。

“這句話我也送給你!”

他咬牙道。

“王大人翻臉這麼快做什麼。”

然而秦繹微笑著:“買賣不成仁義在,孤王依舊是盛泱友好的盟伴。”

王為良頭也不回地登上馬車,車簾放了下來。

“孤是個沒什麼野心的人,對逐鹿天下沒什麼興趣。”

秦繹客氣而周道地說:“替我向貴國的新帝問好,梁成來日定向盛泱奉上恭賀的厚禮。”

馬夫揮動長鞭,“啪”地抽出一聲清響。駿馬在抽打下邁開四蹄,揚塵離去。

秦繹站在原地,他今日穿的是一件暗紅的滾雲紋龍袍,外頭是亞金色的猞猁裘披。

看上去相當貴氣不凡,君王威儀。

當愈行愈遠的盛泱馬車在視野中完全消失後,他的笑容才緩緩退去,顯出一種冷淡威嚴的神色。

“慕公子已經動身了。”

近臣在他耳側低聲說:“卯時走的,現在大約已經出城了。”

秦繹點點頭,表示知道了。吩咐道:“點兵。”

“......我們也該出發了。”

他矚目看著盛泱使臣離開的方向,馬車已經離開很遠,連一個小點都望不見了。

此時正是初冬,梁京地南,除了夜裡寒氣重了一些,幾乎沒什麼變化。

但在那更遙遠的地方,有燕啟、上京、盛泱......有與梁成截然不同的大漠風塵,西湖柳樹,岸崖怒濤和銀碗盛雪。

百足蟲死而不僵的盛泱,已經腐朽潰爛到那個地步了,為何還不崩解?

秦繹漫不經心想,中陸分分合合已愈近百年,總有一個人要讓它統一。

現在,就是時候了。

......

與此同時,城外,一個破廟內。

長久未有人拜訪的廟宇長滿了荒草,坍塌的石牆東倒西歪地陳列在地上。長得快有人小腿高的草叢中還有破爛的草席、碎裂的瓷瓦片等物。

一個戴著黑色鬥篷的年輕人跪在佛龕前,靜靜地燒一捧紙錢。

他似乎準備了很多這樣的雪白冥錢,燒完了一捧,又從身側取出另一捧扔進火裡。

動作間,黑色的鬥篷下露出了一小片素白的衣衫。

“.......娘,對不起。我又要去造殺孽了。”

慕子翎安靜地跪在佛龕前,極輕地喃喃說。

“我真的是雙生鬼帝轉世麼?......如果知道我會變成這個樣子,您當初還會不會向父王請求,留下我的性命......?”

可大概也知道自己的問題永遠也不會等來回答,慕子翎極輕地笑了一下,複又低垂下頭。

慕子翎的娘親是出自雲燕的貴族少女,被大巫師選中,奉命成為雲燕王的王後。

但雲燕王始終不喜歡她,哪怕她那樣明豔動人,美麗不可方物。

這兩個因“神諭”而結合在一起的兩個人,從未互相欣賞過。

王後唯一一次向雲燕王開口請求,就是留下慕子翎的性命。再後來,就是她生了重病,臨死之前讓侍女帶她逃離雲燕,在那蓮花盛開的江州終於自由地一躍,沉入了冰冷的西湖水底。

她不肯在雲燕的王宮咽氣。

慕子翎想,他是知道他娘親的想法的。她是那樣驕傲的女子,活著時被家族宿命拘束,死後卻再也不想和不喜歡自己的人一起葬入王陵。

聽聞她曾經愛慕過一個情郎,是來自盛泱的琴師。

他們原本約定好在西湖再會,卻被大巫發現,捉了回來。

自此,她就那樣向往江州的西湖,就像慕子翎期待著梁成的白山茶花。

“你要走了麼?”

正怔神間,空蕩蕩的殿內卻突然傳來一聲人聲。

慕子翎循聲望去,卻見一個人不知何時坐到了那荒廢廟殿、正中間的巨大佛像上。

佛像約有十餘丈高,和廟外的香樟樹幾乎平齊,誰也不知道那裡何時坐了一個人,或是他從慕子翎進來就一直坐在那裡。

那名年輕人穿著漆黑的袍子,漆黑的長靴,連手指上的一枚冷玉扳指,也是漆黑的。

他眉宇間恣意灑脫,很有幾分風流放肆的意思,此時大逆不道地坐在金佛之首,正百無聊賴地托著腮。

“是。”

慕子翎卻並不驚奇的模樣,抬頭看了他一眼,便收回目光,重新垂首沉默地燒麵前的紙錢。

好似對年輕人的神出鬼沒已經不是第一次見了。

“你第一次殺人時,就在動手前給你娘親燒了冥紙。”

年輕人翹著腿,似笑非笑地望著慕子翎:“這麼久了,這個習慣你竟還沒有變。”

“殺人的次數多了,就不會忘。”

慕子翎說。

年輕人大笑起來,道:“也是。隻是多麼奇異啊——手上沾染這麼多血腥的你,也有不想連累的人。哪怕她已經死了。”

“如何,你的七百萬亡魂湊齊了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