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春花謝時 26(1 / 2)

我見風雪 月色白如墨 10027 字 4個月前

(二十六)

“慕子翎說, 他快要死了。”

廊簷下,秦繹低低說。

雲隱坐在他對麵, 二人之間擺了一張小茶幾, 放著幾塊簡單的糕餅和茶水。

仆從都被遣散了,小院內隻有他們兩人。

雲隱聞言, 手中的筷子霎時頓了頓,疑竇道:“......莫不是他發現了什麼?”

秦繹搖頭,眼睛裡有些疲倦之色——

從昨晚送慕子翎回府邸之後, 他就一直再沒有睡著。

“沒有。”

秦繹道:“他應當指的是彆的事......隻不過慕子翎的話, 一向瘋裡瘋氣, 也有可能是他昨夜喝醉後的胡言亂語。他的傷已經愈合了許多。”

“哦。”

雲隱應了聲, 又問:“那王上準備何時動手?”

秦繹揉著眉頭:“......怎麼,你著急?”

雲隱笑了一聲, 斂目道:“半月後歸邪星將顯於天南, 暗喻‘故人歸來’。此時行法,把握近有十成。”

秦繹漠漠地, 不知望著院子裡的何處, 沒有說話。

“王上, 您是君王,行事顧忌太多是婦人之仁,將拖累於您。”

雲隱道:“您當初舍身替公子隱含毒是為了什麼?他的命都是您救回來的,沒有您, 他也早已死了。您不欠他什麼。”

秦繹略微皺著眉頭, 神色煩悶, 躁鬱道:“孤沒有心生不忍。”

——他隻是有些不解慕子翎近來的一些舉動。

昨日他注視著秦繹的眼睛,漆黑幽沉得瞳孔中映照著秦繹的影子。

蒼白的皮膚漫起一層緋色,突然毫無征兆地親吻他。

那是什麼含義?

秦繹想,慕子翎將自己認成了彆人?

可他叫的名字,又分明是“秦繹”。

秦繹百思不得其解,無法參透慕子翎這舉動背後的意思。

......他絕不可能喜歡他。

秦繹想,他俘虜他入宮,又那樣待他,慕子翎平日在他麵前又從來都是那麼副冰冷譏諷的態度,說是互相利用都十分勉強。

他為什麼要吻他。

“......王上?”

見秦繹長久地不出聲,雲隱試探著喚了一聲。秦繹怔了怔,好似終於從某種思緒中回過神來,微微坐正了身子,道:

“孤知道了。半月後是罷,孤......會守時將你所需的東西準備好的。”

雲隱總算得了承諾,臉上露出滿滿的笑意,朝秦繹鞠了一躬,道:

“那老道就先行往沉星台了。半月後,等王上前來彙合。”

秦繹低低地“嗯”了聲,神色間,卻仍有些出神的模樣。

遠處,天陰沉沉的,分明是早上,卻沒有太陽。像下午四五點的模樣。

整個雲層都沉悶壓抑,好似有一場大風雨即將摧枯拉朽而來。

“公子隱呢?”

又獨自坐了片刻,秦繹稍稍回過神來,問仆從道。

仆從垂首,恭敬答:“去城外了。”

秦繹站起身,桌上的糕餅還剩下幾塊,茶水已經全冷了。

他微微眯起眼,抖了抖袍角,朝門外走去了。稍時,卻有下屬追上前來,對秦繹道:

“快下雨了,王上帶把傘吧。”

秦繹注視那傘,素色的雪白傘麵,邊緣的一角綴著枝鮮豔的薔薇。

仆從有些不好意思:“府中隻找到這個,沒有黑色的......”

秦繹卻沒有太在意,他漠漠移開視線,將傘接到手中:

“沒關係。”

.........

萬物寂靜,被烈火燒得發黑的城牆磚瓦七零八碎地躺在地上。

從前安寧熱鬨的邊陲小城消失不見了,轉眼剩下的,隻有這些坍塌的斷壁殘垣。

慕子翎靜靜地行走其中,綴著金線的白靴沾了些黑色的焦土。

所有死亡的屍體已經被處理掉了,但空氣中還是有些淡淡的腐臭味。

平民家中的瓷器桌椅被摔得七零八碎,秦繹的兵還算紀律嚴明,從不搶掠普通百姓的錢財——

所以慕子翎走過鮮血凝固的街道時,腳下竟然還踩到了幾隻硬硌的小金塊。

......它原本應當是藏在哪家的瓷罐中的。

每日省吃儉用攢下一點,日積月累,才兌成這麼幾錠小金塊。

在偏遠貧困的邊境,能攢出這麼點黃金著實不易。

可能是用於給家中的小女兒出嫁?望她帶著這些珍稀值錢的小物事能在夫家不受輕視,藏著一點點小私房錢,手頭也更加寬裕,想買胭脂了,也不必看人臉色。

也有可能是攢給兒子們娶親。想自己年事已高,未來總要有個與兒子性情相投的女子,彼此扶持,互相照料,一起走完接下來的人生。

慕子翎望著這幾塊臟汙不堪的碎金,目光有些空茫。

這是飽受期待和祝福的的東西,和他不配。

“你在做什麼?”

正當慕子翎準備稍稍繞過這叫他感到灼燙的小東西時,身後倏然傳來秦繹的聲音。

他手中拿著一柄素白的傘,一身極其舒適閒散的玄色衣衫。

這人可真是換副裝扮,就換副樣子。

早前在戰場上的時候,秦繹穿著漆黑的鎧甲和勁裝,束發略微有些淩亂,指縫和掌紋中沾著血跡,下巴上有微青的胡渣。

瞧著既疲憊,又俊朗硬氣。像頭蠢蠢欲動的豹。

現在換回低調的常服了,哪怕隻是再簡單不過的樣式,也是好一副養尊處優的王孫公子模樣。

慕子翎轉過視線,回過身接著往前走去:

“悶得無聊,出來走一走。”

秦繹跟到他身側,保持著一個不遠不近的距離,並肩走著,說道:“快下雨了。”

慕子翎神色淡淡地,漫不經心“嗯”了一聲,既沒表示好,也沒表示不好,隻仍然往前走。

秦繹瞧著他,見這人昨夜還醉了酒,嘔血,今日又像沒事人一樣到處晃,也是令人不解。

“你昨天嘔血了。”

秦繹隨口說:“有哪裡感覺不舒服的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