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八)
自那天被拒絕之後,秦繹沉默了很多。
慕子翎不同他說話,他也不吵慕子翎。休息的時候,慕子翎靠在樹下小憩,他就去給馬兒梳理鬃毛。
慕子翎倒是覺得很自在,他算著日子,還有十二天。
墮神闕毀去之後,慕子翎就有種格外的輕鬆感。
好似從童年開始就壓在身上的陰霾終於吹散,他第一次有種“為自己”活著的暢快感。
“這是什麼?”
坐下休息的時候,秦繹將一疊疊好的布料放到慕子翎麵前。
慕子翎微微掀了眼皮。
秦繹一言不發,將東西放下之後,就兀自離開了。照舊保持著和慕子翎隔著半米的距離。
“護腕。”
秦繹低聲說。
二月以來,天氣就逐漸轉暖了,比在赤楓關的時候溫暖許多。
慕子翎想把夾衣退掉,但是他的左肩和雙腕又受過傷,畏寒得很,減衣之後受不住。就隻得這麼一直穿著。
秦繹有時候看他活動片刻,就喘得厲害,隻得坐下休息,心裡就難受。
“我再給你做兩個墊肩。”
秦繹輕聲說:“做好給你。”
秦繹把自己的衣服裁了,尋了最柔軟保暖的料子給慕子翎。
但他身為一個君王,這麼縮手縮腳地坐著,像一個婦人一樣折騰衣服,就有一種奇異的錯亂感。
慕子翎看了他半晌,還是忍不住問:
“你從哪裡弄來的針線?”
秦繹一哂:“從赤楓關出來的時候,在荒城裡撿的。”
慕子翎不說話了,大抵是無話可說。
秦繹卻道:“孤少年時遊曆諸國,多少有些經驗。”
他的聲音淡淡的,笑望著慕子翎:“衣食住行,有三樣東西總不可缺:針線,鹽巴,馬匹。”
“針線可以縫補衣物,讓自己避於風雪霜凍;鹽巴增添滋味,置於絕境仍可滿足口腹之欲;馬匹趕路歇腳,讓你不至於那麼累。走到何處,這三樣東西總能派上用場。”
慕子翎沒什麼反應。
他的神色漠漠然的,秦繹將護腕放在他麵前,他也不碰。
那護腕的針腳歪歪扭扭,時粗狂時緊密,個彆地方還有些稀疏的針孔——
應當是縫了好多次,才終於保留了次最好的發揮送給他。
秦繹似乎有點尷尬,解釋道:
“孤許久未做了,技藝稍有些生疏......”
然而這並非做得好壞的問題,而是一顆心已經被戲耍了太多次,即便再得到善待,也很難再融化開來。
慕子翎沒說話,撐著膝蓋站起身,朝叢林裡走去了。
秦繹的護腕被留在原地。
秦繹看著他的背影,隨著慕子翎越走越遠,他臉上的笑容逐漸變淡,收斂,變成孤獨的落寞。
他仍繼續著手上的動作,隻是一不留神,細細的尖針就刺破了他的指頭,圓潤的血珠滾了下來。
秦繹看著那血珠,像失神了般良久沒有動。血珠靜靜在他手裡的錦緞布料上泅開,變成一小團略深的印記。
秦繹深吸了一口氣,緩緩吐出來,很疲憊般將目光放空,不知道在想什麼。
片刻後他掏出個小錦袋——正是慕子翎之前扔掉的那個,放在手裡摸了摸,微微流露出些許笑意,眼神突然變得有些柔軟。
然後秦繹站起身,又將慕子翎留在原地的那個護腕撿了起來,拍拍灰,又重新收進了懷裡。
......
秦繹似乎下定了決心要將許諾過慕子翎的一一償還回去。
無論慕子翎態度多麼冷淡,對他視而不見,他都頂多低落片刻,在麵對慕子翎的時候,又是變回一副微微含笑,耐心溫和的模樣。
慕子翎對此毫無想法,隻覺人世可笑。
每一個人都是如此求而不得,因得不到的東西飽受折磨。
他現在對秦繹,已經談不上恨或者厭惡了,隻是單純的漠然。
看著秦繹這樣紆尊降貴地跟著他,就好像在隔著時空看當初那個卑賤痛苦的自己。
“你還要跟到什麼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