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天傍晚,慕子翎從叢林裡回來,見秦繹還在原地等著,慕子翎終於問:“這裡離赤楓關已經很遠了,你真要將他們扔在那裡不管不問?”
秦繹給馬匹喂食,淡淡說:“該交代的我已經都交代過了。”
“現在你去哪裡,我就去哪裡。”
“你怎麼還看不清呢?”
慕子翎說:“我們的相遇就是錯誤的。如果可以,我寧願從來沒有去過江州,沒有吃那兩根糖葫蘆,在遇見你之前,就溺死在湖裡。”
“......”
秦繹看著他,慕子翎歎了口氣,目光空空道:“一切都已經過去了。秦繹,你也及早從這場大夢裡抽身吧。”
抽身,怎麼抽身?
然而秦繹想,他看過了紅塵冊,看到了他心愛的人是在什麼樣冷遇中長大,怎樣懷有希望又絕望地等待著他,而今他知道了一切,卻什麼都不做,看著他帶著一身傷痕離開嗎?
“你不用管我。”
秦繹說:“我是自願的。”
他的眼睛漆黑沉默,像一個執著等待著星辰再次亮起來的小孩——
隻是他不知道,其實那顆星辰也許早已隕落了。
夜裡,慕子翎睡著了,秦繹輕輕走到他身邊。
他看了慕子翎一會兒,而後把什麼東西放在了慕子翎手心下。
慕子翎的眼珠在薄薄眼皮下微微動了動,秦繹離開後,他睜開眼——
他睡眠一向極淺,幾乎秦繹一靠近他就驚醒了。
是一對護腕和兩個肩墊。
這次秦繹的針腳比早上更緊密精致,也沒有什麼拆拉的痕跡,應當是重新做的了。
慕子翎看了半晌,卻又重新閉上了眼。
......看來現在的秦繹和當初的慕子翎一樣,同樣不明白,如果一個人不喜歡你,那麼等待再久,也是沒有意義的。
.......
秦繹在一個離慕子翎較遠的地方獨自坐下。他取出一隻塤,擦了擦。
天地遼闊,長空寂寂。
秦繹想起立春的那個夜晚,慕子翎和他出來一起喝奶酒。那晚的夜空也是這麼漂亮,周圍都是喧囂吵鬨的人聲。
慕子翎喝醉了,叫住秦繹,然後突然毫無征兆地吻了他。
但是何其可笑,那個時候的秦繹竟然嫌他“臟”,偏頭躲過了。
秦繹摸了摸自己的側臉,眼中浮起一抹嘲諷而落寞的笑。
也許......那本是他們這一生唯一一次親吻的機會。
他輕輕吹響了那隻塤,低婉清淺的音色,在安靜無人的夜裡,荒涼得就像一片曠野上的百年前的回音。
他身側擺著慕子翎的小錦袋,和幾捧準備拿給慕子翎做護腕卻縫歪了線的布料。
秦繹不知道他今天送給慕子翎的那一對慕子翎會不會要,可他已經實在不知道自己還能為慕子翎做點什麼了。
慕子翎似乎已經對他無欲無求。
秦繹坐在遼闊的山林間,望著月亮低低地吹著。
他的神色平靜而死寂,就像一棵錯過了春季的枯樹。
慕子翎無聲地聽著,他隱約覺得這聲調有些熟悉,片刻後,臉上微微浮起一抹無法言說的笑——
多麼諷刺啊,曾幾何時,他也在烏蓮宮和梁成的偏殿裡無數次哼唱這首曲子。期待他等的人什麼時候能看他一眼。
可到而今,他已經死心了,卻是秦繹一遍遍地哼唱著,何日君再來。
“等你願意跟我回梁成了,我做蓮子蒸給你吃。帶你去看漫山遍野的山茶花......我把我虧欠過你的,全部彌補給你。”
慕子翎想起秦繹對他說的話,心裡無聲地想,太遲了:
其實等到半個月後,你就可以給我掃墓了。
他披上衣物,起身靠在樹上編製著一個小玩意兒。
那隱約是條細細長長的東西,這幾天慕子翎每晚心口疼得睡不著,都會弄。
慕子翎正擺弄到它頭顱的地方,就快完成了。
慕子翎用自己泥土給它點了兩個眼睛,然後纏到了腕上——
那是阿朱。
隻是阿朱是一條鮮紅的小蛇,此時慕子翎用的,卻是自己的頭發。
它和慕子翎的頭發一樣,都變得蒼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