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九章(1 / 2)

二百五十九章

首先感覺到的是沁人的寒意。

從失重般的墜落感中回過神來莫白芷饒有興致地打量著四周。

腳下是綿延無儘的深邃海洋,而他正以完全違反現實物理的姿勢虛踩在水麵之上,從遠方拂動而來的風讓洋麵泛起淺淺的漣漪,倒映著天幕中的群星。

星星數目多到令人驚詫,彙聚而成的星河幾乎貫穿了整片天穹。所謂「月明星稀」,在這樣數量的繁星下,天幕正中那輪本不應該出現的滿月散發出的清冷光芒依然沉默而慷慨。

莫白芷試探性地邁出一步,赤著的右足甫一觸及水麵,便大片大片地漾出銀藍色的波紋,與天穹繁星冷月交相輝映,一時間竟是難以分清自己究竟是行走在水上還是星海。

——就像是一個藝術家荒誕卻曼妙的夢境。

如是感慨著的莫白芷在看到那個背對著他,仰望天際的身影時,輕舒了一口氣。

幾乎是在同時,那道身影轉過身,視線交錯,兩人的臉上幾乎同時綻開淺笑。

“長穀部他——”

“長穀部——”

第一時間開口,說出的卻是同一個名字,片刻的啞然後,三日月朝著示意他先說的審神者微微頷首,“因為救治及時,長穀部目前已經並無危險,隻是有些不太冷靜罷了。”

所謂的不太冷靜,指的是在傷勢剛剛治愈大半的情況下便亟不可待地要求親上戰場,救回主殿,然後被包括藥研在內的幾位內勤強勢鎮/壓。

從三日月微妙的眼神大略體會其深意的莫白芷扯了扯嘴角,總算是放鬆了心底始終繃緊的弦,“總之,他還活著,這比什麼都重要。”

“是啊,活著比什麼都重要。”三日月抬起手,他身後的水麵便突兀地浮出公園裡常見的長椅,“無論是長穀部,還是主殿您。”

莫白芷從善如流地坐到了三日月特意空出的長椅右處,“讓你們擔心了,抱歉。”

“您無需和我們道歉,畢竟,我們也早已習慣了。”三日月動作優雅地攏了攏寬大的袖口,語調柔和,“這不是我們第一次看著您親曆險境了,護主無能的刀劍男士,哪裡有抱怨的資格?”

三日月你什麼時候也成陰陽大師了?

被不輕不重刺了一句,眼神忽閃的莫白芷訕笑著,腳底不自覺地輕拍著水麵,盈藍之光隨著他的動作而生的波瀾大片擴散,“可是,這次我是真的沒惹事啊,”自覺這次他是純粹躺槍的審神者漸漸挺直了腰杆,理直氣壯,“要怪,也是怪那些居心不良的陰謀者。”

“我當然知道主殿是徹頭徹尾的受害者,”三日月轉過頭,蘊著月色斑紋的深藍瞳眸簡直與此處的天穹如出一轍,讓再次莫名心虛的少年縮了縮脖子,哂笑不已,“但您不覺得,自己成為「受害者」的幾率,實在太大了麼?”

看著幾乎將【有嗎?】這個疑問寫在臉上的自家審神者,三日月唇角微彎,以老年人特有的耐心,一樁樁地盤點起那些過往,“從最早的審神者聚會遇襲,到後來的現世危機,還有臥底刀劍黑市,以及成為時政的導護者後每每甩開我們一馬當先……”

付喪神的音色清朗溫潤,語調平和,明明是足以讓人放鬆平靜的好聲音,卻是讓莫白芷愈發心底發毛。

“有時候我,當然,或許不止我,會想著,與其天天這樣讓人擔驚受怕,想著您什麼時候會因為各種意外離開我們,倒不如,想出一個方法,能夠真正串聯起審神者和付喪神的命運,即使時間和死亡也無法斬斷。”

“您的真名和血液,是踐行這個想法的最好機會。”

「神隱」的儀式,一般都是需要施術者與被施術者麵對麵,並知曉其真名的情況下才能實施,像莫白芷這樣被遠虜到某處時空罅隙的情況,隻能靠他留在禦守上的血液進行更深一步的術式鏈接。而血液的數量畢竟有限,曼殊隻能在莫白芷的刀劍男士中挑選實力靠前的幾位一試——長穀部被強勢按在擔架上也是在這期間。

沒想到,他與主殿的「緣」,卻是比自己想象中的還要深。

作為幾位付喪神中唯一成功見到審神者的幸運兒,三日月笑得分外舒心。

“……”

感覺對話好像朝著有些不妙的方向發展去了。

“您覺得這裡漂亮嗎?”

刀劍男士突然提了個有些突兀的問題。

“當然,”思緒被打斷的莫白芷毫不遲疑地點頭,“甚至因為過份的美麗,而顯得虛幻。”

無論是上方這片融合了星與月的蒼穹,還是腳下璀然生姿的深海,幾乎都是隻能出現於常人想象中的絕景。

“據曼殊姬君所言,這裡是付喪神的心湖倒影,也是獨一無二,代表其本心的映射。”三日月也學著莫白芷的樣子,踩了踩腳下的水麵,看著因此而生的漣漪蕩向遠處。

“怪不得……這地方和你很像。”

聽到這話的莫白芷怔愣半晌,眼眸微亮。

“美麗?”

普通人說來頗有些羞恥的自誇,放在這位付喪神身上,卻是恰如其分。

對於這位天下五劍之一的刀劍男士,「美」亦是構成其存在的概念。

“古老,遼闊,宏遠……”莫白芷盯著那道逐漸黯淡,終會消失的銀藍波紋,眉眼帶笑,“豁達。”

“漣漪也好,波濤也罷,就像我剛才嬉鬨時攪開的痕跡,對於這片廣袤的海洋,終究隻是一角,擴散得再遠,最終也會平息,歸於寧靜,了無痕跡。”

單獨個體的存在與逝去本身,亦是那終將消散的波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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