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說你們兩個,弄好了就趕緊走,這大晚上的,你們不累,我可是要睡的。”大夫看了一眼兩人,繼續道,“你們要眉來眼去也好,卿卿我我也好,都換個地方去,我這是醫館。”
孟沅澄:“……”
他哪隻眼睛看到她跟裴鈺眉來眼去了。
不過大夫這麼說,孟沅澄也是不好意思在待在此處了,她抽回自己的手,轉身就往出走。
裴鈺將剩下的藥膏和紗布還給大夫,說了聲謝謝,便跟上了孟沅澄。
兩人出了醫館,天色已晚,街邊的商戶大多都已關門,零星的幾家,老板也都在收拾著準備打烊,路邊的燈籠早已亮起。
孟沅澄與裴鈺就走在這空蕩蕩的街上。
感覺到身後的裴鈺一直不遠不近地跟著,孟沅澄十分彆扭,好幾次都想回頭讓他離開,可思考之後,還是忍住了。
兩個人就這麼走了許久,最終孟沅澄還是耐不住性子,回頭對著裴鈺道:“你一直跟著我乾嘛?”
“送你回去。”
真是奇了怪了。
以往她強迫都很少能讓他送她回去,今日他卻這般主動。
“你是有事求我?”
“還是你故意這麼對我,想氣宋玉竹?”
孟沅澄第一次從裴鈺的眼神中看出了些很明顯的無語的意思。
雖他未說話,但早已從眼中透露出了自己對於她這個問題的答案。
“好吧,當我沒說。”她也後悔這麼問了,顯得她很傻啊。
可她確實想不明白他這般態度大變究竟是什麼原因。
裴鈺的臉在街道兩旁微弱的燭光映照下,在此時的黑夜裡,顯得要溫和許多。
隻是此刻他眼中的情緒卻讓人捉摸不透,像是在層層霧氣中,讓人看得不夠真切,飄渺難以把握的。
他安靜地注視著孟沅澄,一言不發,卻讓孟沅澄的心狂跳起來。
孟沅澄轉身,想要避開他這灼人的視線,卻被裴鈺一把抓住。
“喂,你乾什麼?”
孟沅澄被裴鈺擁進了懷中。
這懷抱太過用力,緊密得讓她難以掙脫。
“我就說你腦子出問題了吧。”
裴鈺的手越收越緊,孟沅澄趕緊改口道:“你到底怎麼了?你告訴我,我會幫你的。”
在裴鈺的懷中,孟沅澄終於聽到了他的聲音。
“你怎麼幫我?”
“我,我幫你找大夫,找禦醫,你放心,我不會告訴彆人的。”
孟沅澄隻聽到裴鈺似乎是笑了一聲。
“你最近是遇到什麼麻煩了還是受什麼刺激了?不會是上次受風寒沒好,燒糊塗了吧。”
若真是這樣,孟沅澄覺得她還真是有很大的責任。
裴鈺聽著孟沅澄的胡說八道,沉默不語。
她已經認定了他是瘋了才會做出這樣的事來,幾乎是毫無章法地說個不停,還十分豁達地保證一定要幫他‘治病’,讓他不用擔心。
可日後,事情真發生了,她還能這般心平氣和地跟他好好說話嗎?
裴鈺了解她,肯定是不能的。
她是率真嬌憨,被嬌慣得過了頭,但隻是因為還沒觸及到她的底線,所以看著是好說話的脾氣,可一旦真……到那時,他們才是真的再無可能了。
裴家上下這麼多條人命,不可能放下,可若他不能放下仇恨,要報仇,孟沅澄必然又會站在他的對立麵,這一切似乎真的是無解。
他想了幾日,徹夜難眠,終究是想不出個破解的方法。
在這兩者中,他隻能選其一。
“如果我是你的仇人,你會怎麼做?”
孟沅澄不解,好好地說這個乾什麼。
“你為什麼這麼說?你就是不喜歡我,就算你跟彆人成親了,也算不上我的仇人啊!”
“我傷害了你的親人,你會怎麼樣?”
孟沅澄本以為裴鈺是開玩笑,可聽他語氣這麼認真,似乎很著急要聽個答案。
孟沅澄便道:“那,看你怎麼傷害他們了,你肯定就是我的仇人了。”
“如果有人傷害了你的家人,你還知道仇人是誰,是你的話,你會怎麼做?”
孟沅澄小聲咕噥了一句:“怎麼越來越具體了?”
可見裴鈺這個架勢,她要是不答,他肯定是不會放她走的。
“那我當然會報仇了,是我的親人啊,我怎麼能眼睜睜地看著仇人逍遙自在,那怎麼對得起我死去的親人呢。”
聽孟沅澄這麼說,裴鈺忽然鬆開了手。
其實不用問,他就應該知道她的答案的。
不說是她,任誰來說,都是一樣的。
隻是他還心存僥幸,以為對她來說,他會是不一樣的。
他也明白,這如何不是一種強求。
如今她已經表明了態度。
若是要跟她在一起,他肯定要徹底拋下仇恨,若是做不到,要去報仇,那他們兩個也是再無可能,她是絕對不會原諒他的。
孟沅澄此時還是雲裡霧裡,裴鈺盯著她的眼神,怎麼看上去還有些悲傷。
“你的親人怎麼了?”
仔細想來,她好像是沒見過裴鈺的父母,年節時,甚至來拜年走動親戚都沒見過。
她還記得去年過年時,初一她便去了裴鈺府上,可到了一看,門口連個燈籠都沒掛,更彆說其他東西了,整個府上透露著一股冷清的味道,大門緊閉,她敲了許久的門,都未有人應。
如今再聽裴鈺這麼說,她好像是明白一點了。
莫不是他的家人出了什麼意外或是被壞人所害,所以他才成了如今這般性情。
想到這裡,孟沅澄又有些羞愧。
她總是把自己的想法強加給裴鈺,從未考慮的裴鈺的感受,單方麵地說喜歡他,要對他好,可是卻從來沒有真正地去了解過他,也沒有關心過這些事。
“出什麼事了?你可以告訴我的,我解決不了,還有父皇,他肯定會聽我的。”
裴鈺忽然笑了一聲,他怎麼敢妄想著日後孟沅澄能原諒他。
因為他同樣也做不到。
沒過幾日,裴鈺便被召入宮。
“微臣參見皇上。”
“免禮,起來吧。”
“謝皇上。”
如今再看眼前的人,裴鈺的心情又是極不一樣。
他看著已經老了許多,光是坐在這裡,就已經咳了許久,若沒有身上那身衣服,看上去也隻是一個年老體弱的普通老人而已。
但想起那日回到家中的景象,裴鈺卻又不能以平常心看待麵前人。
他自是不會輕舉妄動,等了這麼多年,也不急於這一時半刻,但恨卻是不能控製的。
“你可知朕今日召你入宮是為何事?”
“臣不知。”
“前段日子,你立了大功,朝中官員的這筆爛賬雖還完全解決,但也見了成效,朕知道你也不容易,頂著這麼大的壓力,這些朕都記在心裡的,聖旨朕已讓任擬好了,吏部這個空缺便由你頂上去。”
見裴鈺沒什麼反應,皇上問:“怎麼,不滿意朕給的這個位置?像你這般年紀便當上吏部尚書的,你已是第一人了。”
良久,裴鈺才道:“謝皇上隆恩。”
“往後便好好做,誰是真正為朝廷做事的,朕自然看在眼裡。”
“是。”
“咳咳咳……”
裴鈺見他又咳嗽了幾聲,旁邊的太監立刻將茶水遞到他麵前:“皇上,要不再找太醫來看看。”
“看了也沒什麼用,那幫人隻會開些驅寒補氣的方子,朕吃了這許多,也沒見什麼效果。”他抬了抬手,對著身邊伺候著的公公道,“你先下去。”
公公看了裴鈺一眼,默默退下了。
“說完了公事,朕還有彆的事要問你。”肅宗看著裴鈺,“你多大年紀了?朕記得你比澄兒大上幾歲。”
“是。”
“年紀不小了,也該娶親了。”
聽到這話,裴鈺心中便已有數了。
他接下來的話裴鈺果然沒猜錯。
“你也知道澄兒一直是……”肅宗頓了片刻,“你是如何想的?儘管說實話,朕不會降罪於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