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昱看著孟沅澄,想起了方才裴鈺跟他說的話。
他本是在門口等著孟沅澄的,可還沒等來孟沅澄,倒是先等來了裴鈺。
看到裴鈺朝他走來,他本還想著轉身躲過去,沒想到裴鈺直接就在他身邊坐下了。
“你喬裝打扮來這裡做什麼?”
章昱立刻便把孟沅澄賣了:“她非要讓我來的,我不想來,她就威脅我。”
“她為何要來這裡?”
裴鈺總覺得孟沅澄似乎偷偷在查什麼,竟還找到這裡來了,那大約就是與孟璨相關了。
孟沅澄跟孟璨並不怎麼熟悉,也沒有多少來往,能讓她如此費心私下調查孟璨,唯一的原因,應該就是幾個月前她與他意外撞上的那場私會。
可孟沅澄是如何得知那個男人就是孟璨,並且還查到了竺琴身上,他雖早已知道,但是為了不節外生枝,他從未透露過半分給孟沅澄。
章昱實話實說:“我也不知道。”
那看來就是因為孟璨了。
裴鈺看了眼章昱,道:“你還是早些把她帶回去,這裡不是她該來的地方。”
“你覺得我說的話她會聽?”
裴鈺沒說話,也是,孟沅澄要做的事,何人能攔得住她。
不過,她這麼再查下去,定是會驚動孟析的,如今她還有父皇能護著她,可日後就不一定了。
裴鈺起身往停在後方的馬車走去,不過臨走之時,他回頭看著章昱,突然說了句莫名其妙的話:“你說她威脅你,應該是用林小姐吧。”
“嗯?你怎麼知道?”
“我先走了。”
章昱糊塗了,裴鈺這麼沒頭沒尾的一句話,是什麼意思。
裴鈺回到府上時,剛才馬車上下來,宋玉竹就迎了上來。
宋玉竹支開了上前來的下人,自己去扶住了裴鈺。
“喝了很多?”
裴鈺輕輕抽回了自己被宋玉竹扶著的手臂,道:“沒有。”
宋玉竹嗅了嗅,聞到了裴鈺身上濃鬱的香氣。
“這事交給彆人去做就行了,為何他還要讓你去,我看那個孟璨就是故意的。”
“無妨,反正也隻是走一趟。”
“那種地方魚龍混雜,三教九流,根本不是你該去的地方,再者說了,那裡的女子個個都沒什麼禮教,也無廉恥之心,見到男人恨不得都貼上去,你這一去,肯定也免不了被這般對待。”
“這個孟璨自己惹出的亂子擺不平了,還要讓你去解決,這種隻會花天酒地的紈絝子弟就該慶幸自己命好,有這般地位,所以才能毫無後顧之憂地縱情享樂,反正總有人為他解決。”
裴鈺當然不是多良善之人,如今他與鄭王的關係,說是合作,但日後若真成事了,他畢竟還是為人臣子,因此適當的惟命是從是必要的,也可在鄭王麵前多些好印象。
宋玉竹與鄭王可說還有些血緣關係,但他與鄭王之間,除了相同的目標隻外,就隻靠著宋玉竹作為他們二人之間的聯係,鄭王如今必定不是完全信任他的,他也需做出些表示來。
宋玉竹繼續道:“我隻是為你不平,去這種地方真是辱沒了你。”
裴鈺卻道:“哪有什麼辱沒不辱沒的,我也是男人,沒什麼去不得的。”
宋玉竹這話說的像是把他當成了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閨閣女子,去這一趟,就變得不清白了。
“你這是什麼意思?你在那裡乾了什麼?”
裴鈺知道宋玉竹是誤解了他的意思,隻是淡淡道:“沒有。”
宋玉竹將信將疑:“那你與那個花魁談得如何?”
“她雖淪落風塵,但也不是不講理的人,我說明來意後,她也未糾纏。”
“那是如何解決的?”
“給些銀兩就是了。”
宋玉竹覺得奇怪:“當初她看著像是打定了主意要賴著孟璨,非要孟璨給她個名分,不然就將此事鬨大到人儘皆知,孟璨軟硬兼施,什麼法子都用儘了,也不見她鬆口,怎麼如今你一去她就改變主意了?”
“她不過是拿這事作為自己的籌碼,想多為自己爭取些東西罷了,我想,能用銀兩擺平的事,孟璨應該也不在乎是多少錢了,畢竟比起這事鬨大後帶來的損失,這點錢也隻是杯水車薪。”
見宋玉竹放下了疑心,裴鈺道:“我累了,先去換衣服了。”
宋玉竹看著裴鈺的背影,突然意識到了一件事。
他出門時穿的並不是這一身衣服。
他肯定是有事瞞著她的。
裴鈺沐浴之後換了身乾淨衣服,回到了房中,對還在屋內候著的下人道:“回去休息吧。”
“是。”
他對宋玉竹的那番話,雖說也是事實,但他也是隱瞞了部分的,選擇性地將宋玉竹愛聽的內容告訴了她。
他與宋玉竹算是青梅竹馬,一同長大,他對宋玉竹自是十分了解。
在屋內發生的其他事,以宋玉竹的性子,他若是告訴了她,恐又會生些事端。
他也不知為何,他與宋玉竹會變成如今這般的關係,明明他一直隻當她是親妹妹而已,對她並沒有男女之情。
裴鈺想起了些往事。
他叔叔為人和善忠厚,嬸嬸在世時,兩人感情甚好,所以嬸嬸去世後的很多年,叔叔並未有再娶的打算,直到遇上了宋玉竹的娘親,雖那時她還帶著五歲的宋玉竹,可叔叔也不在乎,兩人在一起後,叔叔對宋玉竹更是像親生女兒一般,對她是極好的,沒想到七年前的那一日,叔叔去了他家,而宋玉竹被娘親帶著外出,他也恰好不在家中,也就是那一日,他們再回到家中,看到的就是讓他永遠不能忘記的慘烈一幕。
至此以後,他便與宋玉竹和嬸嬸三人相依為命,他那時年少,還未有謀生之能,加之宋玉竹年紀尚小,所以維持生計的重擔都落到了嬸嬸一人身上,也是因此,她積勞成疾,身體從那時就開始不好了。
他在京城安頓好之後,便要去接她們二人,沒想到再回到那處,聽到的卻是嬸嬸病重生命垂危的噩耗。
大夫看過,隻道是無能為力,回天乏術,嬸嬸自己也已明白,所以拉著宋玉竹和他說了好些話,也算作她的臨終遺言。
裴鈺記得,她那時已經是撐著最後一口氣,說起話來斷斷續續,很難聽清一兩句,發聲時聽著十分吃力,用儘了全身力氣,也隻能勉強說出一句完整的話。
“我,我知道,自己不行了,隻是放,放心不下你們二人,我,走了,你們,二人一定要相互扶持,好好活著,我下去見,見到了他們,也才算,有個交代。”
宋玉竹已經哭得聲嘶力竭,趴在床邊,哭喊著讓她不要走,他那時已入仕為官,雖然也是極傷心的,可還是忍著沒有哭出來。
他握住她的手,承諾道:“我一定會的。”
“好,好,有你這句話,我就,放心了。”
她抬起了瘦得皮包骨頭的手,拍了拍宋玉竹的頭,安慰道:“彆,彆哭了,人都有這麼一回,如今,看,看到你們二人好好的,我,我也算放心了。”
裴鈺緊緊握住了她的手,承諾道:“您放心,我一定會好好照顧她。”
“好,你你是個好孩子,我,我相信你。”
說完最後這一句話,她便永遠地閉上了眼睛。
宋玉竹抱住了裴鈺,失聲痛哭。
後來,嬸嬸下葬後,他便要帶著宋玉竹去京城,可宋玉竹卻拒絕了,說要為母親守喪,按理來說,裴鈺也該如此,但因他那時剛上任不久,也不該過多耽誤,隻待了三日,便趕著回京了。
臨走時,他囑咐宋玉竹:“若你什麼時候要來京城了,記得提前書信告知我,我派人來接你。”
“好。”
裴鈺說完便要上去馬車,沒想到卻被宋玉竹叫住。
“等一下。”
“怎麼了?”
前兩日大哭了一場,如今宋玉竹的情緒似乎已經穩定了下來,她拉住了裴鈺的袖口,望著裴鈺,道:“我娘去世前,你的承諾還算數嗎?”
“那是自然。”
“你說過要照顧我一輩子,對嗎?”
裴鈺點頭。
“那我要你娶我。”
當初聽到這話時,裴鈺十分震驚,他從來隻把宋玉竹當作妹妹,萬萬沒想到,她會說出這樣的話來。
“你在說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