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傅時畫慪氣了三天,虞絨絨其實也沒怎麼睡好,所以她在傅時畫耳鬢廝磨的奇怪問題和環繞周身的熟悉氣息裡,昏昏沉沉地在傅時畫懷裡睡了過去。
夢裡都還是他的那些聲音。
“說起來,招財需要什麼特殊的步驟嗎?我們之間需要先定下什麼契約嗎?否則我招的財,去不了虞家,豈不是白招了?”
“小師妹覺得我的新發環如何?是不是與你的極搭?”
“以後我還可以雕其他顏色的步搖和發釵,每年生辰的時候……”
生辰啊。
虞絨絨夢見了自己許多次的生辰,她的生辰在過去從來都是虞家一等一的大事,直到她進了禦素閣後,她便再也沒有過過一個屬於自己的生辰,因為入閣的外門書卷上寫,要舍去凡心,其中最重要的一件事,便是要忘記自己的年歲,不要惦記這樣的俗世之事。
一開始她是極不適應的,還會去小廚房央求一碗長壽麵。
有那麼一兩次,她也遇見過心軟的廚娘姐姐,但更多的時候,她則是在冷嘲熱諷中被驅趕出來。
如此這般,到了現在,她自己都快要記不起來自己的生辰了。
是了,她的生辰確實快要到了。
可是傅時畫如何知曉的?
還是說,他說那樣的話,不過是一個湊巧?
虞絨絨很快就陷入了更深的沉睡,這些淩亂的思緒斂去,仿佛沉入水中的石子,在漣漪散去後,便回歸沉寂。
她不知自己睡了多久。
但在沉眠後,她在將醒未醒的時候,竟然又跌落進了另一個夢境。
這一次,她很明確地知道自己在做夢。
夢裡有一棵樹,一棵鬆梢劍陣中的樹。
樹邊有瑤池,池上有紅紗半搭,空氣中好似還帶著些嬌聲鶯歌的痕跡,一襲素衣的和尚端坐在樹下,分明在紅塵之中,滿身塵埃,然而抬眸看來之時,卻仿佛依然明鏡高台。
夢中人不會有如此清晰冷靜又柔和的目光,虞絨絨不知這是何處,卻也隱約有了些猜測,再向對方行禮道:“淨幽前輩。”
——本應隨菩提宗的叫法稱大師的,但既然淨幽已經被菩提宗除名,又與四師伯有這樣一段未解之緣,前輩自然是最何時的稱呼。
淨幽翻腕向前,示意她坐下。
虞絨絨落座,目光卻落在了他的空空如也的手腕上。
沒記錯的話……那裡本應有一串菩提珠。
她曾經灑了一串菩提珠於悲淵海中,渡化了沉海之中的無數魂靈,但那並非是淨幽的菩提珠……
注意到她目光的頓挫,淨幽也不遮掩,隻坦然地注視她的雙眼,道:“我的菩提珠留在北荒棄世域了。冒昧入你的夢境也是為了此事,我從北荒棄世域中取來了一樣東西,我想……或許你需要。”
“本想傳訊與你,但傳訊終非穩妥之舉,入夢雖冒昧,我卻也不敢在此處提及那樣事物。不日我將親自送來天虞山小樓之上,屆時,我還有一個不情之請。”
虞絨絨已經猜到了他之所指為何,她穩了穩心緒,才道:“前輩請講。”
淨幽沉默了許久,才道:“我想去看看她曾經存在過的痕跡,哪怕再少。”
他對她的所有了解,都是從她自己的話語中所來,除此之外,甚至他對她的真正認識,都是在她身隕神滅,隻剩下了一縷神識之後。
他已經走過了所有她提過的其他地方,她說在鬆梢劍陣種樹,他便去做那一株樹,她帶了點隱秘的哭腔說北荒棄世域裡犧牲了許多她的師弟妹們,所以他去殺穿了那一處棄世域,再扔下了一串菩提珠。
所有他所知道的地方,他都已經踏遍,唯獨隻剩一個小樓。
“我不能保證。”虞絨絨鄭重道:“但我會儘全力爭取。”
淨幽終於輕輕勾起了唇角:“那便勞煩小師侄。”
夢境沒有直接破碎,虞絨絨起身,路過瑤池之時,隻見紅紗一側,原來瑤池之中種滿了荷花,粉白的飽滿花朵綻放開來,仿佛一簾幽夢。
“小師侄要帶一朵走嗎?”淨幽的聲音在她身後響起。
虞絨絨的目光落在那些漂亮的花朵上,道:“前輩不是會親自送來嗎?”
一聲輕笑從她身後響起,她的視線重墜漆黑,如此下沉後,虞絨絨猛地睜開眼。
粉色劍舟正在緩緩下降,而她還在傅時畫的懷中。
她不由得一驚:“我睡了這麼久嗎?難道已經到了?”
頓了頓,她又低聲道:“大師兄……不會肩麻嗎?下次,可以叫醒我的。”
“有人喊著此處的酒好喝,一定要落地買幾壺再繼續。”傅時畫道,再換來了耿驚花的一聲不加掩飾的冷哼。
然後,他輕輕捏了捏虞絨絨的臉頰,道:“怎麼會麻呢?如果麻的話,豈不是白瞎了我這每天早上揮的一萬下劍和這一身修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