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掉它。”徐飲棠笑出了聲,眼睛裡倒映著猩紅色的月亮,“二寶,我們要吃掉它。”
徐二寶哽咽著大聲答應,明明那怪物還是那麼巨大那麼可怕,可有媽媽在身邊給了它無窮無儘的勇氣。小小的幼崽從徐飲棠衣服裡掙紮出來炸起渾身的毛,再一次勇敢地向著怪物撲了上去。
它太小太小了,小得在徐飲棠的攻擊掩護下八隻眼睛都看不見它的存在,稚嫩的米粒牙咬下來不痛不癢,遠比不上那一揮就剮掉一塊肉的電鋸威脅。
徐二寶順利著陸在了怪物的爪子上,左右觀察一番一頭鑽進媽媽鋸開的傷口之中,用小小的米粒牙和小小的爪子挖開肌肉血管鑽進怪物的身體,大口吞咽下瞬間淹沒了它的腥甜鮮血。
吃掉……全部都吃掉……
隻要吃掉……就不會再害怕了……
……
現實裡。
凱西貓看到徐二寶的狀態突然好轉了起來,與之相反指揮不動煙霧的怪物不斷發出痛苦的嚎叫。
凱西貓知道這是意識裡的戰鬥徐二寶占據了上風,喵嗚喵喵給徐二寶加油鼓勁,又罵了兩句時月白動作慢得像烏龜,它們在這僵持了這麼久,時月白居然還沒搞定另一邊。
——它罵罵咧咧到一半,身後的空洞裡發出一聲巨響,有什麼東西重重砸進了湖水之中。
驟然所有的光亮都消失了,仿佛是月亮掉了下來。
怪物發出高亢的哀鳴想要衝向湖水,卻又被凱西貓牢牢阻攔在一步之遙的距離外——“想回去給我把皮先脫了!”
它身後時月白從空洞之上躍下,湖水裡漂浮著一個足有數米高的橢圓形玉棺。
雖然他和凱西貓都沒法到徐二寶意識裡幫忙搶奪身體,但還有釜底抽薪的思路。那個跟徐二寶搶奪身體的怪物本體就在玉棺裡,隻要在怪物徹底奪走徐二寶的身體之前把本體毀掉,沒有肉/體寄托的意識自然隻能煙消雲散。
那玉棺的造型非常獨特,渾然天成沒有一絲縫隙,環繞著玉棺雕刻著一圈圈螺旋狀的紋路,沒有更多複雜雕刻的裝飾,又有一層薄薄的霧氣將玉棺絲絲縷縷包裹住,仿佛在模仿大自然中某種存在的造型。
——是蛹。
徐飲棠地大部分意識都在夢境裡把怪物片成肥牛卷,但也還有一部分收不回來的感知在湖水之上,看見了那枚懸於月光水色之中的蛹棺是如何被時月白粗暴地從天上給扯下來。
徐飲棠莫名知道那個蛹棺是怎麼回事。
那並非玉石所製的棺槨,而是使用了某種生物吐絲一層層結出的蛹殼,重疊纏繞陰氣濃稠,凝結成霧氣般的存在,作為最外層薄薄的繭。
而整個蛹棺的運作模式跟徐飲棠用血肉賦生做出來的繭十分相似,被包裹其中的生命體會隨著時間流逝能量聚集而轉化為另一種形態,硬要說也的確是如毛蟲化蛹那般脫胎換骨。
所以李筌臨死前把自己封到了蛹棺之中,謀求死後能羽化成仙。
這個思路整體沒毛病,隻有唯一一個問題——結繭化蛹的過程不是在本體基礎上升級而是用本體做養料創造新生命,進去的是李筌出來的撐死了算個半成品超低級邪神,沒有理性隻有本能與野獸無異,連“祂們”所在的虛空之海都感知不到,意識勉強能擠進夢境縫隙。
不過考慮到化蛹的原材料隻是個普通人類,能進化出這種程度的生物已經相當不容易了,並且時月白一碰那個蛹棺就知道為什麼裡頭的東西要搶徐二寶的本體——棺材板結得太厚釘得太死,裡麵的東西隻有在能量最強的時候神魂離體出來飄一會,再不給自己找具身體逃出去,早晚得困死在蛹棺裡麵。
換句話說不管是誰來,這個副本的最後一輪Boss戰都是自己人打自己人,隻不過徐二寶那具藏在夢境之中的本體與這怪物太過契合,令怪物起了想要一步登天的貪欲。
也讓時月白猝不及防在徐飲棠麵前翻了車。
畢竟扣除掉徐二寶這個意外,最有可能被奪舍的就是時月白自己,靈魂有裂痕肉/體強度還很高,一路碾壓式殺過來傻子都知道該選哪個。
月圓之夜明亮澄淨的月光照在他身上,金色的獸瞳深處翻湧出扭曲可怖的殺意。他剛剛在上個副本裡度過每個月的獸化狂暴期,但圓月依舊能帶給他不小的影響。
時月白手指哢哢活動發出脆響,雙手變成野獸般粗大猙獰的形態,指尖彈出刀鋒般尖銳的指甲,從高空跳下踩在蛹棺之上,撕扯紙巾一樣粗暴地扯開蛹棺的外殼。
粘稠腥臭的黑色液體淅淅瀝瀝從蛹棺縫隙落入水中,湖水瞬間沸騰般翻滾冒泡,散發出陣陣腐爛惡臭,整片湖水被染成渾濁灰黑的顏色,須臾就有數十條魚翻著白肚皮浮上來。
突然,一隻尖銳帶血的爪子從蛹棺縫隙裡伸出,直衝時月白的麵門而來!
時月白側身躲過同時抓著蛹棺縫隙用力一扯,一頭生著六隻手八隻眼的怪物從裡麵飛撲而出,發出高頻刺耳的尖銳嚎叫。
時月白愉悅地笑了起來。
滿是暴戾殺意像獵食的野獸又像玩弄老鼠的貓,令徐飲棠覺得那笑容既殘忍,又漂亮得不可思議。
以至於他也忍不住跟著愉快地笑起來,甩掉電鋸上粘稠肮臟的血液,眯眼打量著眼前被他片成了血葫蘆的怪物。
怪物喘著粗氣,被鋸斷了三隻爪子令它身體晃動不停,現實中的本體又被另一個煞神當沙包一樣打得淒慘無比,本體與意識雙重的痛楚令它混亂恍惚幾欲死去,此刻又從身體內部傳來陣陣令它毛骨悚然的啃噬聲音。
有什麼……
有什麼東西在它的身體裡……
它的喉嚨好像被什麼堵住了,有什麼急切地想要湧出來。它徒勞地大張著裂開的嘴發出無聲的哀鳴,下一秒洶湧的煙氣從它身體的每個縫隙每道傷口湧出。
像是大團的雲朵,像是煙囪裡廢氣,像是火山口噴出的灰塵迷漫,轉瞬將那巨大的怪物吞噬殆儘。
吃掉……全部、全部吃掉……
煙霧中閃爍起明亮的光,無數眼球轉動著,將那怪物的意識拖進無窮無儘的夢境最深處。
它不會死去。
它將活在永遠沒有儘頭的噩夢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