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7章 第一百四十七章(1 / 2)

月光將黑暗驅逐,閃躲不及的怪物發出痛苦的哀嚎,狼狽逃竄到月光照耀的邊界。

在這片黑暗的深處最深處,虛空之海的氣息嗅聞著月光姍姍而來,悄然糾纏上人類搖搖欲墜的靈魂。

徐飲棠應當已經完全失去視力了才對。

他的左眼被黑暗的怪物所吞噬,右眼又被自己挖了出來,也還沒強大到能脫離肉/體感知事物。可是在最初的一陣黑暗無光後,他的“視野”變得前所未有的清晰廣闊起來。

有什麼混亂的褻瀆的東西沿著月光鑽進他的意識,攀爬在他身體上的觸須驟然打了雞血般活躍起來,存在感變得無比強烈。

徐飲棠能一絲一縷清楚感覺到它們如何輕盈晃動,又是如何自在地舒展蜷曲。與此同時,所有的感官又順著那些觸須反饋而來——顏色、形狀、溫度、氣味、聲音……

取代了人類效率低又不夠精密的感覺器官,觸須蔓延的區域裡連空氣都成為了可被具象感知的事物,在徐飲棠意識到自己“看到”“聽到”“聞到”之前,所有的信息已然儘數被他的意識所攝取。

這是與人類——與任何動物植物都不同的感知方式,世界在他麵前被剝脫下外殼,裸/露出不可被知悉的本質。

一瞬間徐飲棠仿佛知道了很多,一瞬間又仿佛一切都從他的腦海裡消散。

人類脆弱的皮囊承受不了這些。

青紅色觸須無序搖擺著,漸漸地同化了容許它們茂盛生長的肉/體。除去被黑暗吞去的半張臉還保存著人類血肉的形態,徐飲棠身體的其他部分變成了無數觸須聚集的巢穴,它們蠕動著窸窣摩擦,貪婪地從人類的肉/體延伸向殷紅如水的月色。

徐飲棠的意識愈發混亂,一時他是蜷縮著勉強維持意識的脆弱人類,一時他又是觸須翻卷的聚合物,又一時,他是那巨大而怪異的,黑暗中緩緩升起的血色圓月。

月光裡蔓蔓生出了觸須無數,觸須上又亮起了月光朦朧。

像是被他錯亂的認知所影響,他再也分不清自己的身軀所在,又似乎月光照耀的地方,有觸須生長的地方,都變成了他的一部分。

當黑暗中的怪物撕咬而來,他的觸須便有所感知地蠕動閃躲,令其一口咬了個空。

隻是觸須一動,本就隻是勉強維持著人形的軀體便一下子失了形狀,隻留下被戴伊斯力量所侵蝕的子宮不情不願地含著徐小乖,一大塊血肉連帶著幼崽啪嘰墜落,又被觸須們從黑暗嘴邊撈回來,順從著徐飲棠的心意將其團團包裹保護。

意外的……

很輕鬆。

徐飲棠恍惚地想。

肉/體形態的轉化並沒有帶給他超過承受範圍的痛苦,明明現在翻遍了每根觸須也找不到一個腦子,他卻奇異地保留著基礎的思考能力。

甚至於他感覺到前所未有的放鬆與輕盈,從意識深處不受控製地湧起舒適之感。

就好像比起人類那脆弱的軀殼,如此這般才是他原本就應該存在的本相。

圓月隻是他為了更好地消化從戴伊斯本體上撕扯下的那縷月光而強自觀想出的意象,用以吞噬意識裡那輪血色新月的存在。

青紅色的觸須雖然也是在他碰觸到戴伊斯的本體時出現的東西,在此之前卻從未顯露出太強烈的存在感,隻像是從他下腹的那些紋路變異而來,同樣是吞噬了戴伊斯月光後出現的副產物一般。

然而此刻這兩股力量交融著又互相攻伐撕咬,徐飲棠模糊地知曉那些觸須與他更加契合也更加親近,分明是從他身體內部更深處、更接近本質的地方生長而來。

跟戴伊斯半毛錢的關係也沒有。

徐飲棠從未注意過它們,下意識地就將這一股潛伏在身體裡的力量忽略了過去,就好像你身上悄然長出了一顆小痣,本就是身體的一部分,既無害又不起眼,你看到了它,卻也不會去在意它。

是了——身體的一部分。

徐飲棠隻能勉強控製意識裡的圓月,可當他試著集中精力去感知那些觸須時,每一根觸須就突然變得溫順而又靈巧,他不需要思考就知道該如何去使用這些肢體,它們也自然地順從著他的心意動了起來。

他隻是想了一下,掉進了黑暗裡的眼球便也變成了觸須一團,順著月光攀爬上升起的圓月,原本圓潤無瑕的飽滿月亮,漸漸晃動著顯出了觸須蠕動的輪廓。

意識裡早已十分黯淡的血色新月,隨著觸須將圓月一點點占據而愈發單薄殘破,逐漸連新月的形狀都難以維持,掛在那裡隻如幾塊散發微光的碎石塊。

而那些一直不怎麼聽徐飲棠使喚的月光,和一應激就要讓他眼睛疼的圓月,就一點點地被觸須徹底收攏到了徐飲棠的掌控範圍之中。

這樣子才算是把戴伊斯的月光完全消化了麼……

徐飲棠“注視”著黑暗,當他幾乎完全轉化為觸須與月光交融的產物時,怪物們散發出了恐懼的氣息——不同於麵對來自戴伊斯的月光時的退卻,那時它們尚敢對徐飲棠下口,此刻它們匍匐著身體,在徐飲棠此刻的感知裡,有些像是夾緊了尾巴嗚咽的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