尋常人家長輩亡故, 晚輩多是要守孝三年。修士們注重清心寡欲, 倒是沒有這般重倫常的習氣。縱然如此,三年孝期也是一個大日子, 流雲宗全部弟子全部齋戒素服一天, 以示哀悼。
三周年的忌日還有另外一層含義, 它將是弟子們為師長守的最後一個孝期。今日之後, 再不會舉辦大型的追悼儀式。往日種種, 皆可做過眼雲煙, 留一縷念想在心中即可。
霍潛和歸不覺早早碰了個頭, 就舍利如何處置的問題關上門來開小會。
霍潛選了妻子和安逸的日子,這幾日快活過頭, 下意識就把這茬子事拋在了一邊。人在安樂時, 誰憶往日苦。麻痹自己過逍遙日子, 多混一天是一天。歸不覺樂見師弟收了執念, 開門見山地便說:“舍利的事就此收手吧, 今日之後我便擇一黃道吉日將現有的舍利取出, 葬在師尊生前精心伺弄的花穀。也算是魂歸故裡,塵埃落地了。”
霍潛垂首:“我私心裡覺得愧對師尊。”
“你若再執迷不悟以身犯險, 不也是愧對弟妹?”歸不覺近兩天忙著煉劍,此時也是低著頭在縫製一個劍穗,談起事來一副隨意到近乎懈怠的語氣, “溫床軟枕嬌兒臂, 抵不過一抔黃土?留不住你一個霍郎?”
霍潛垂眸, 沉思。
他胸前衣襟一直鼓著, 此時一動一動,冒出來半隻睡眼惺忪的糯糯。他一副困極了的模樣,耳朵邊上夾了一朵素白的小紙花。便算是為夫家守孝了。
早上睡意朦朧間被霍潛夾上這朵小花時糯糯還有些驚詫:“我也要嗎?”霍潛一副理所當然的模樣:“戴著吧。”糯糯哼哼唧唧應了一聲,任他把白花夾在了自己的耳朵上,又要接著睡。
他近來格外貪睡好吃,心裡邊也清楚自己大約是有了。霍潛這三百年才開葷的老光棍得了趣,在床上這點子事上有無窮無儘的熱情和探索欲。這樣大魚大肉一日照三餐地來,想不被他搞大肚子都難。糯糯甚至懷疑早在自己不知死活要求加餐的第一夜,就被塞了老霍家的種。
本是追求已久的事,真懷上了卻並沒有那麼開心。時不時還有點小暴躁,有點小喪氣。
他眯了一會兒才反應過來“給霍有悔戴孝”意味著什麼,又睡不著了,化成人形軟骨頭一樣癱在霍潛半坐起的背上,從側麵摟他的腰撒嬌:“霍潛……”被一把回撈抱住腰,便又軟嘰嘰順著男人側過來的姿勢滑到他肩膀上,要討一個親吻。
糯糯一發現自己可能被塞了肚子,就秉承一個原則:儘量打壓霍潛求歡的熱情。
他絕大部分時間維持原形,叫霍潛瞧不見他一身嫩肉軟骨,從而生出香豔的念頭來。進而把他壓在床上、門上、地毯上、躺椅上、浴池裡做一些他越叫停越停不下來的荒唐事。
要是他想要和霍潛親熱,便會變成人形。不用他多話,隻要看男人一眼,眼睛裡仿佛就有甜蜜的小勾子。
糯糯頭靠在霍潛肩膀上,摟著他脖子,小青蟲一樣扭坐到了男人的大腿上。這般小鳥依人,如此適合被親吻的姿勢,霍潛順勢就落下了一個綿長的吻。吻畢與他挨著臉頰,調笑:“今天倒是不愛撒小脾氣。”
糯糯咬一口他的下巴,又去親吻男人的喉結,兩人嬉嬉笑笑鬨過了一個清晨。
直至歸不覺傳音過來,霍潛才結束了早間的夫妻小恩愛,揣著糯糯貓去淩雲峰。男人胸膛的溫熱,糯糯沒一會兒又睡著了。
此時被吵醒,還有些恍惚,下意識就去看霍潛,是一副無辜且信任的模樣。霍潛心頭一跳,仿佛認輸一樣頷首道:“按師兄的意思去辦吧。”
此事塵埃落定,霍潛便帶著糯糯一起去祭拜霍有悔的衣冠塚。
流雲宗的前任宗主死無全屍,隻能取了些生前的衣物埋葬在淩雲峰的一處秘境之中。秘境乃是一處斑斕壯闊的石窟,三代弟子不可踏足,隻有霍有悔的親傳弟子可以入內。
石窟內此時沒有旁人,隻餘淡淡酒香,是比他們早來的同門留下的痕跡。酒之一物起於五穀雜糧之中,又超脫於五穀雜糧之外,對修士來說不算是妨礙修行的穢物。霍有悔生前就頗愛飲酒,死後也被奉了好些美酒在碑前。
霍潛一身素白,襯得他俏麗又冷豔,板起臉來不笑的時候,著實不好親近的模樣。對著霍有悔的衣冠塚似乎頗有些話想說,低頭一看自己的小妻子巴巴地望著自己,又泄了說話的勁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