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柏由是決心將合歡宗交到易歡手上。
但他這麼盤算,也不全然是優先替路千裡擇一康莊大道的緣故……
霍潛沉吟幾息的時間,去到了易歡身邊,俯身對他道:“路宗主最終選了你,歸根究底還是厭棄路千裡的性子,認為他不堪重用罷了。”
易歡生平第一次聽到“厭棄”這種評語,不自覺抬頭望著看上去慈眉善目的霍潛。
霍潛一臉人畜無害忠厚可靠:“路宗主在時,便知路千裡心懷殺念,日月所思皆為報仇爾。這般胸量狹小腦中空空之人,縱使修煉之道登峰化極也不過是一葉障目的頑愚之輩,怎配他闔宗相托?合歡宗,那是路宗主畢生心血之所在。”
他把路千裡往塵埃裡貶,又一臉忠正道:“路宗主發願將宗門交付給你時,路千裡可沒有要渡劫的先兆。你可知在你師尊的心中,天下可以沒有一個名為路千裡的仙君,他輸得起。但天下不可沒有強盛的合歡宗。他選你當宗主,是此生最大之賭注,他輸不起。”
“你弄錯了前後與因果。”霍潛循循善誘,“先有你為合歡宗之主,才有你路師兄退而求其次一心修行。”
“你乖覺勤勉,你師尊對你放心,自是不必多加關注。可你大可不必認為路千裡比你多得眷顧。”霍潛將他的哀怨之詞一一堵回去,“我早年曆練時觀一夫婦家中有兩子,餘錢不多,不足以付來年的束脩。於是購兩羊羔,思慮將其養大之後賣羊所獲銀錢可解來年讀書之急。二子皆負兩尺竹筐出門割草喂羊,長子割草一筐重若磐石,次子割草一筐輕若棉花。於是夫婦二人對次子勤加教導,時常叫至身前,日夜記掛在心……”
易歡愣愣地望望路千裡,又望望霍潛。悵然若失地跪坐了一會兒,臉紅了,眼眶也紅了。
…………
糯糯在偏遠的小城等了不過一日一夜,竟然就聽聞霍潛已經下了迷離山,離開了揭陽城。
他來的時候帶著路千裡,走的時候孤身一人。那路千裡不知怎的又和易宗主惺惺相惜起來,竟然還不走了。易歡先是不顧宗門裡其他人的阻撓,給路千裡正名,說他殺張沛之事不可輕饒,但暗殺孫錢之事純屬造謠。
說是早前他聽聞孫錢門人因為醫者的過失對其痛下殺手,覺得他們過於不饒人。他礙於宗主身份不好明麵上為醫死自己師伯的人主持公道,以免傷了同門情誼。便請了流雲宗的歸宗主在中間和稀泥。
後來常霏被綁至揭陽城施以私刑,又央路千裡偷偷去就,為免給合歡宗徒添殺孽。
三下五除二把流雲宗合常霏撥出去,又利落地摁下張沛之事。
他直言道路千裡與張沛鬨市相殺,實屬違背人倫,出乎他的意料。當時義憤之下想除之,事後想想路千裡之過,一半在於他。於是這兩個前天還喊打喊殺的師兄弟一起在路柏舊居閉門思過,還一起領了鞭笞之刑。兄友弟恭,用同一瓶傷藥,趴一個床鋪上養傷。
外界對於這兩個師兄弟的消息不僅更新及時,還事無巨細到了“路千裡傷先好,替易歡按摩筋骨通淤血十數下,歡連呼舒暢”的地步。對於霍潛的消息就停更在了“據說是回落霞山去了”這種語焉不詳的字句上。消息是否為真,出發的時間,路線,全然沒有。
糯糯火急火燎收起小貓崽往落霞山趕回去,一邊追一邊氣呼呼喝兩隻婆婆鳥:“我不想再聽路千裡又替易歡製了哪些傷藥的事,也不想聽他們今日中午的用藥量是幾滴。怎麼回事怎麼他兩消息這麼詳細,阿嬌的消息全是馬後炮。他早上走,我中午才知道喵喵喵。”
婆婆鳥委屈巴巴落後一射之地,閉嘴嘴了。
糯糯一追數百裡,全程被頭頂的婆婆鳥和懷裡躁動的小貓崽煩得頭大,兩頭著急上火。等他叫退了婆婆鳥,才猛然覺出來不對勁:崽崽有些時候沒鬨他了。
他低頭一看,又戳戳自己的衣襟,最後還木木地一指撥開衣領看了一下。窒息半秒,複又尖叫:“崽兒,我崽兒呢?!”
當是時,崽崽淩空而下,大蒲扇一般劈頭蓋臉落在了霍潛頭上。他肚皮上因為急風而瘋狂飛舞的軟毛在反作用力下“噗”地糊了霍潛一臉。
貓崽興奮至極,整隻貓都是狩獵的形狀:“嘿,噴香的大鳥,我抓住你了。”說著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一口咬在霍潛後脖子上,瘋狂甩腦殼準備享受獵物皮肉分離的美妙觸感。
霍潛哄騙了個易歡,心下正難得地舒暢。眼下驟然黑了臉,一腦門的問號:啊!我被咬了,我被一隻平平無奇的貓精給咬了!
我竟然沒來得及打開他,生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