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主母親當年難產終究是壞了身體,隨著年歲的漸長,在天氣變化明顯的季節裡會更難受些。
得知母親吃了藥去睡回籠覺,父親也早早起身出門去了,雲薑就放心的回到自己的院子。
她和雲旭一樣,為了潛心讀書,都是單獨住在各自院子裡,不與其他的人住一塊。
盛國公府很大,聽說以前還是前朝某個王爺的宅邸改成的,如今這個爵位則是開國皇帝論功行賞得封,世襲罔替的國公爵位。
誰能想到現在的書香門第,京中清流的老祖宗是一位武將?
亂世武將,盛世文臣,高瞻遠矚的老祖宗果斷給孫輩培養成文臣,重新在朝堂中有立錐之地。
創業容易守業難,當初跟老祖宗同一批打天下的老朋友們早就沒落的沒落,被抄家的抄家,要麼就是在朝廷鬥爭中站錯位置被,就剩一個要兵權給兵權,要賦閒立馬請辭,分外乖巧的盛國公府,延綿至今已有百餘年。
百年之家於世代流傳的世家而言不算什麼,可在這京都中也是如日中天,無人敢小覷。
祖父盛國公還是內閣次輔簡在帝心,父親和小叔雖不在朝中擔任要務倒也過得去,現在這一代又出了兩個資質不錯的孫輩,照理說這盛國公府應該是能繼續延綿下去的。
一路走來,周邊仆從行禮問安,雲薑一一點頭示意。
現在的盛國公府還不至於到鮮花著錦烈火烹油的程度,至於為什麼會落下,還是犯了十惡不赦的大罪——謀反。
彆說座下臣子,任是龍子鳳孫,沾了謀反的罪都沒法活命,隻有遺臭萬年的份。
不過這也是兩年後的事情了,而陸沅卻早早在國公府隨皇子謀反之前已經病故,沒有跟著遭那個菜市口全族誅沒的罪。
“大少爺回來了,翠穀我讓你準備的熱水準備好沒有?”剛踏入院門,就聽聲音清亮的女聲問道。
另一個聲音回答,還帶著少女軟糯的口音:“好啦!”
盛國公有意磋磨兩個孫輩,不叫他們沉浸在溫柔鄉中軟了骨頭喪誌氣,因此給的下人都不算多,原主身邊也隻有兩個負責日常起居的侍女,剩下的都是在院中負責粗活灑掃的小廝仆人。
原主嬸娘一看原主府裡分配的丫鬟一個都不要,就用兩個相貌平平的丫頭,其他時間就專心讀書,差點也把自個兒子的侍從也給撤了。
搞得雲旭是一個頭兩個大,好歹是被小叔給勸住了。
“翠穀說熱水已備好,少爺回房就能用上,可需要奴婢伺候洗漱?”負責統管整個院子的知寧說道。
雲薑搖頭道:“不用,你將祖父賜的東西收好,記錄名冊。”
知寧脆生生地應一句,就帶著跟著雲薑回來的小廝們去庫房登記。
哪家少爺小姐不是有好幾個仆人伺候著洗漱的,聽了雲薑拒絕的話,院中上下都沒有誰露出異樣的表情。
不論是丫鬟小廝都清楚雲薑不喜有人近身伺候,大多都
是由自己完成日常事宜,小時候倒叫其他院的人覺得稀奇,說她性子獨立,隻是如今年歲都十七了,都早就習慣了。
而且這兩個丫頭也是原主二娘給尋來的,從五歲開始就跟著原主一塊長大,忠心耿耿,知道原主真實身份的可信之人。
她回房洗了個熱水澡,頭發才擦乾,人就歪倒在床上睡著了。
常年警惕生活讓她覺淺且短,還不到傍晚的時候醒了,映在屏風上的陽光像是碎金一樣閃耀,隱約能聽見有人細細的說話聲。
雲薑在床上躺了一會,想著繼續睡下去晚上就要睡不著了,掀開被子下床。
這個時間雲薑門前的院子是沒有人的,她便披上外袍,趿著木屐出門。
看見雲亦巧正蹲在院中開的正好的秋菊前小聲地跟翠穀說著話。
翠穀小雲薑五歲,撿回來的時候還是個嬰兒被二娘養大後放在雲薑身邊,雲亦巧晚翠穀兩年出聲,所以在年歲方麵跟雲亦巧玩得更近。
雲薑倚著門,好笑地看著她們倆嘀嘀咕咕說那個顏色染指甲會好看,真是半天都沒發現雲薑的目光,說得越發起勁。
“我說是誰擾我清夢呢,是你們這兩隻小百靈鳥。”
幽幽的聲音在身後響起。
兩個湊在花叢前的小腦袋一僵,才意識到自己說話聲可能是有點大了,竟然把沉睡的人吵醒了。
翠穀和雲亦巧兩人緩緩回頭,雲亦巧臉上賠著笑,翠穀卻慘白著小臉想要下跪請罪。
雲薑開口道:“蹲著腿不麻?你們倆互相拉著起來。”
在翠穀的記憶中的大少爺脾氣是不怎麼好的,也不至於輕易責罰,就是讓知寧口頭申飭,對於一個十歲出頭正愛活潑自由的小姑娘來講是不好受的。
沒想到雲薑沒有說什麼,還讓她扶著雲亦巧一塊站起來。
雲亦巧笑道:“我真的吵醒了你嗎?”
雲薑清了清嗓子,籠著外袍下台階:“你們說呢?我夢裡都是兩隻鳥在叫喚,嘰嘰喳喳的,石頭裡的精怪都要給你們吵醒了。”
說著,雲薑的手指曲起,來回點她們的額頭。
雲亦巧早上被摸過頭,不會再激動起來了,翠穀第一次被雲薑親昵對待,一雙眼睛都亮了。
坐在石凳上的雲薑看著兩人的反應,唇邊一直掛著清淺的笑意,眉眼溫和。
在原本的發展中原主與陸沅最終還是成婚,隻是成婚沒幾天,回門都沒有的少夫人就被以照顧原主母親為理由困在這座院子中,她因憂鬱生心病的時候沒人敢給陸沅請醫延藥,隻有年紀小的翠穀不失熱忱,偷偷給陸沅買藥。
知寧是死忠,她絕對聽從大少爺的吩咐,就把這件事告訴了原主。
原主本就因為朝堂的事情感到惱火,直接下令給腦生反骨的翠穀打了一頓板子,還叫她在暴雨不停歇的午後罰跪。
這一招殺雞儆猴就讓院中其他的人都不敢幫少夫人的忙,而被打了一頓又罰跪在門前淋了一天雨的翠穀則被雲亦巧撿走,就再也不對姨
娘囑托一定要親近的大哥產生濡慕之情。
但是後來國公府謀反抄家,一同跟著玉殞香消,都沒活過十八。
她懶懶地打個哈欠,聲音還是帶著沒睡夠的困倦,胳膊肘撐在石桌上,寬大的袖子下落,露出一節白皙細膩的的小臂。
“今天二娘沒讓你學女紅嗎?有空跑我這看花來了?”雲薑閒聊道。
說話的聲音分不清性彆,但要是有人進來看見這樣子的雲薑,散著頭發沒上妝,很難會認不出來這是女身。
雲薑沒滿月開始就喝藥,加上原主母親懷她的時候跟嬸娘兩人鬥法似的吃辣,導致她長成了現在的聲音。
至於是否是這樣,原主母親自己都說不清楚,畢竟雲旭的嗓子跟正常少年沒有什麼兩樣,都是跟公鴨子叫喚一樣啞。
她嗓音也沒壞,但就是不如女子輕靈,含著一股低啞的磁性,這雌雄莫辨的嗓子就這樣渾然天成,不用去時時刻刻維持著低音。
被雲薑一說,雲亦巧才想起自己的目的,將掌心握著的熱雞蛋往雲薑麵前遞。
“我是來拿這個給大哥的,隻是大哥沒醒,就跟翠穀一起說話了。”雲亦巧說道。
雲薑接過她手中的雞蛋,已經變得溫熱了,她問道:“給我這個做什麼?”
“你的頭撞傷了,給你用,姨娘說熱雞蛋能消腫。”雲亦巧的手指點了點雲薑的額頭,動作很輕,怕弄疼了她。
現在的溫度已經達不到消腫的目的了,翠穀剛想說話,就看見雲薑滿臉感激地道謝,拿著半熱不涼的雞蛋放額頭上滾著玩。
雲亦巧顯得很高興,因為雲薑是第一次接受她的饋贈,還那麼溫柔的說話。
翠穀也愣在原地。
反正閒來無事,梧桐院的人也不知道雲薑醒了,不會著急給她送飯來打擾,就跟著雲亦巧和翠穀隨便說說話。
既然這一世成了梧桐院的大少爺,那就得擔得起責任,規避能預見的危險,再者跟小朋友搞搞關係也能更深入了解國公府情況。
她們的心思沒有其他成年人細膩,不能意識到眼前的人已經變了個版本,隻覺得今天的雲薑特彆溫和,願意同她們說話,而不會覺得她們太吵了。
說到雲薑之前在盛國公麵前說到的心上人,雲亦巧年紀還小,男女婚嫁的事情還不通透。
雲亦巧便問:“她是誰啊?”
雲薑看穿她的目的,說:“我現在不能告訴你她是誰,等我帶你出去的時候,我看見誰就一直在笑,那就是我喜歡的人。”
“那好吧,我不問她的名字了。”雲亦巧遺憾道,還想著能不能幫大哥說說話:“那大哥又是因為什麼喜歡她?”
雲薑想了想,老實回答:“不知道,見到她的第一眼就已經想好了有她的餘生是怎樣度過,又是怎樣的快樂。”
這說法有點彆致,讓兩個半大的小姑娘目露憧憬。
但她從小接受姨娘的教導,覺得大哥就是最好的人,什麼都聽大哥的就對了,她對雲薑
十分推崇。
就說道:“祖父經常說大哥是麒麟之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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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怎麼會不喜歡呢?”
“麒麟之才也不代表對方一定會喜歡啊,不喜歡的因素有很多,性格,樣貌,或者是家世,其中一點不符合心意,就能不喜歡啊。”雲薑滾著雞蛋,也不管有沒有用。
白淨的額頭因為撞傷有些凹凸不平,滾動起來哢噠哢噠的。
雲亦巧雙手托在,胳膊肘杵著桌麵,大眼睛眨巴眨巴的:“可是珍貴的東西不是有很多人喜歡嗎?哥哥說的物以稀為貴,大哥就是稀,祖父也說稀。”
雲薑好笑問道:“祖父不可能會經常誇人的,他老人家最是矜持慎言了。”
“不對不對,我是自己聽見的,就在你中舉之前的壽宴上。”雲亦巧壓低聲音,神神秘秘道:“那會祖父喝醉了,滿場炫耀你,把其他大人臉都說綠了,爹的臉都紅了。”
雲薑有點難想象到那個畫麵,也跟捂嘴偷笑的雲亦巧開始笑。
背後不語長輩是非,這背後笑話人是要還債的,債務就扛在了雲薑身上。
興許是記掛著雲薑之前說過的襄王有情神女無意,也想壓一壓雲薑的心,不叫她十七中舉就驕傲自滿,懈怠功課。
盛國公便勒令她好好在府中養傷,不許出門。
想著腿長在雲薑身上,他想跑就一定有辦法跑,就布置了不少作業給她,叫她好好完成。
就算是雲薑說手受傷了,沒法動筆,他更是直接撥了個人給她,直言道:“你說,他寫就是。”
雲薑:“......”
就是要把雲薑的時間都耗費掉,不讓她有心情去想彆的。
搞得雲薑也不知道是應該慶幸盛國公沒有直接給她指一門親事,還是可憐自己動不了筆墨就得口述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