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是那樣眉宇柔和,恍若昨日般溫柔,沒人能拒絕被這一雙含情目專注地看著。
微酸的情緒在陸沅心中發酵,才明白自己這幾日是在默默回味的,隻是現在不如那會自由,已經有了身份桎梏。
再怎麼講人家也是國公府的大公子,盛國公是不會允許觀念裡的長孫跟商賈聯姻。
“陸姑娘這樣看著我,是也想吃樓下的糖葫蘆?”帶著笑意的話在耳邊響起,態度又變得跟之前一樣。
陸沅順著她的視線看過去,原來她剛剛看著的是樓下老漢扛著的糖葫蘆,頓時有些無言。
好好的,乾嘛用這種眼神看一草垛的糖葫蘆?
不知道的還以為她要原地成仙了,沒把她看愣。
想著,她的態度也在不知不覺中跟著放鬆,雙手抱臂倚在另一邊:“國公府大少爺怎麼還饞一串糖葫蘆?你沒吃過?”
雲薑想了一下,搖頭道:“還真是沒吃過,君子不舉步而食,我自小在祖父身邊長大,他也不會讓我吃這種儀態不端的東西。”
陸沅從小就沒短過吃食,聞言有些難以理解。
竟然是這也不給吃,那也不給吃,看來這風光霽月的大少爺也不是那麼好當的。
“隻是私底下吃也不行嗎?”陸沅問。
雲薑輕歎一口氣,雙手交疊靠在窗邊,無奈道:“就是不行啊,我娘也不讓我吃這些甜滋滋的,長得好看的東西,她說喜歡吃這些東西,會被人說道太過小女兒情態,我會被懷疑的。”
陸沅柳眉都擰成一團了,紅唇微張:“啊?怎麼這樣啊...”
她可最喜歡吃漂亮又好看的小糕點了,她竟然全都沒吃過!
這一頓賣慘下來,再精明的少東家都給她忽悠瘸了,看向雲薑的目光已經充滿了憐惜。
在她的腦補中,雲薑小時候就要承擔這個身份帶來的責任,還不如其他兒郎一樣需要時刻警醒謹慎,隱瞞自己的真實身份。
那科舉的四書五經她也拜讀過,光看是第一頁都覺得頭暈眼花,沒看到翻頁就開始睡著,實在是佶屈聱牙,催人入睡,都不知道是怎麼能做到通讀運用,還能科舉。
這同樣年歲的雲薑就已經是舉人了,彆說超越霖朝大部分女郎,甚至是同齡的郎君都沒她厲害,年輕一輩都對她推崇不已。
陸沅說:“那你現在想吃嗎?”
雲薑佯裝不明所以地歪頭:“嗯?”
這動作把陸沅可愛到了,那激動的心就是越發的膨脹,恨不得把整條街的糖葫蘆都給她買來。
“想吃是吧?我給你買!”陸沅一揮手,肩上的披帛如落羽般飄落,展現出本性裡的靈動,她說道:“現在你在我的寶黛樓裡,沒人能置喙你什麼,今日你就是我寶黛樓的貴客,想吃什麼都是有的。”
她什麼不多,錢最多,說
() 的是豪情萬丈,好像買得不是價值幾文的糖葫蘆,而是這整一條街。
其實也不是不行,這一條街的商鋪都是姓陸的,更彆提這整一座寶黛樓,完全是她個人經營的,隻是掛上陸福滿這個東家的名頭。
陸沅本人可不簡單,看似嬌小姐一個實則富得流油,手中積蓄千萬兩。
雲薑笑道:“這麼隆重,那要我想吃其他佳肴,豈不是讓你破費了?”
這個可難不倒陸沅,她驕傲道:“隻要是這天下用錢能買得到的,彆說山珍海味,龍肝鳳髓我都能給你吃!”
雲薑看向陸沅,她杏眸明亮,有著與常年在庭院裡長大的女子迥然的通透和活潑。
“看你說得大氣,那你還吃過什麼?”雲薑說道。
陸沅見她感興趣,就開始掰著手指頭數這些年吃過的東西:“大漠裡的烤羊,草原上的馬奶酒,沿海出產的海鮮,還有江南那邊的桂花糯米藕......”
說著說著,感覺自己說太多了,不知道會不會被嫌棄囉嗦,就停下了話頭,看向雲薑。
雲薑全程隻是聽著,目光就放在她身上,一刻都不願離開。
“大漠的羊肉,滄海的海鮮那些是吃不上了,今天就沾沾少東家的光,先來來兩串糖葫蘆吧。”雲薑笑意加深,加上天然顏值優勢,誰看誰迷糊。
本就是個顏控的陸沅頓時就迷糊了,她驚奇道:“你一個人吃兩串,不怕酸掉牙了?”
頭一回是也不是這個吃法啊,彆給吃酸了牙,等會晚膳都嚼不動去了。
雲薑理所當然地反問道:“你不陪我一塊吃嗎?”
“有道理,就買兩串!”
陸沅雙眼一亮,轉身吩咐人去買,沒過一會就有人送上來了。
紅豔豔的山楂被串在削好的竹簽上,一個個飽滿圓潤,淋上黃澄澄的糖,當真是漂亮。
本來對這個不怎麼感興趣的陸沅也覺得食指大動,就這樣靠著窗邊一人一串地吃了起來,果核便吐在一並送來的紙包上,堆成一堆小山。
混著糖咬下半顆糖葫蘆,陸沅吃得臉頰微微鼓起,她臉上的嬰兒肥都還沒完全褪去,越看越像是小倉鼠啃堅果。
雲薑看得好笑,垂下的另一隻手大拇指和食指互相摩挲,想捏。
可是不行,會把剛出窩的小兔子嚇回籠子裡的。
她的等級觀念深入骨髓,即便真有想法也不會徹底點頭,刻意強求隻會讓陸沅越發的理性,更加思量斟酌。
畢竟能經營出風靡建安城的寶黛樓的少東家可不是隻靠感性做人,論實際來講,她的理性思維遠遠站在高峰。
在原本的發展中,願意嫁入國公府也是她權衡利弊才妥協的後果,彼時遠行經商的陸福滿被強盜挾持,生死未卜,原主便趁虛而入,買通領兵將軍要求他故意拖延出兵時間,因為原主覺得沒有家族的陸沅將會更加不足為懼。
便去要求陸沅嫁給自己,以為會是順順利利的事情,結果卻是互相周旋了幾個月。
陸沅按下婚約,反過來要求國公府派人去剿匪,一日不見到父親,一日不改主意,哪怕是父族長輩那幫想來吃絕戶的東西聯合壓迫都沒能讓她鬆口。
直到陸福滿的死訊被確定,陸夫人悲極傷心重病,求醫無門,實在是走投無路才叫陸沅答應這樁名存實亡的婚姻。
商人在霖朝屬於賤籍,哪能鬥得過官?
能在國公府的再三求娶之下拖延了好幾個月時間,死前利用藥渣傳消息出去,將母親轉移至安全的地方才安心死去,這本事是真的不小。
可是說到底國公府也不是龍潭虎穴,這些孽還是過分多疑的原主造的,最可恨的還是陸沅的死還是刻意而為之,因為她覺得活人長了嘴和眼睛,終有一天能發現她的秘密,實在難容。
本還打算陸沅去世之後就對外宣揚懷念愛妻,終身不娶。
陸沅死後一年,原主還沒來得及營造名聲,便是東窗事發,誅九族。
總覺得這個故意針對陸沅的命運還有無人生還的結局過於熟悉,好像是在哪裡經曆過一樣。
可她沒有半分以前的記憶,也不知道自己是何人,從何而來,將來會往何處去,腦子裡隻有原主的記憶以及原本的發展,隻好著眼當前,利用已知的消息改命才是真。
而且喜歡陸沅也是真的,她直覺自己就是為了陸沅而來。
“好像是有點酸,還是我第一次吃覺得不習慣?”雲薑吐了果核,舉著還剩一半的糖葫蘆,眉頭微皺。
陸沅吞了口中的果肉,笑道:“糖葫蘆都是這個味道的,沒有糖就更加酸了。”
其實還好,感覺也不是很酸,是不是糖放多了。就著雲薑臉下糖葫蘆的陸沅如是想到。
相較於陸沅隻顧快樂的吃法,雲薑的家族的禮儀培養是刻在骨子裡的,不論是坐臥站行都透著出身世家的規矩矜持。
好比如這幾文錢一串的糖葫蘆都給吃出了宮廷赴宴的端莊感,一點糖渣都沒能沾上嘴邊或者袖子上。
幾顆山楂沒一會就給陸沅吃完,滿意地看看手上的光棍,往還剩幾顆沒吃完的雲薑麵前晃晃。
“等等,彆動。”雲薑喊住了她,在陸沅迷惑的眼神中彎腰湊過去。
她下意識僵在原地,愣愣地看著眼前放大的臉,微垂而專注的眼眸,以及看起來很好親的微抿的嘴唇。
碎金一樣的陽光躍上睫毛,擋住了不知是何情緒的雙眼。
陸沅的臉騰的一下就紅了,雙眼直勾勾地盯著前麵,她怎麼能想到很好親這個詞?
那種念念不忘卻怎麼也配不出來的熏香味道又縈繞鼻間,垂下的手揪緊了不知道是誰的袖子。
唇角有溫熱的感覺擦過,第一下是一觸即離,如蜻蜓略過湖麵般輕巧,可手指沒有就此離去,微微收攏放在下巴上,蝶戀花似的輕輕摩挲一下。
陸沅聽見雲薑的聲音說:“嘴邊沾了一點糖,我給你弄掉。”
幾乎要把她包圍的冷香抽離,窗外微涼的風刮了進來,
跟著風進來的還有外麵的喧鬨聲,就像是忽然恢複聽力了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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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沅問道。
雲薑的手沒動,看著她的臉說道:“已經不影響正常生活了。”
這上麵的疤痕已經結痂,脫落完畢,就剩下一條疤痕盤桓在掌心中央,貫穿整個掌心。
像是精雕細琢的美玉被惡意破壞,留下了明顯而猙獰的疤痕,叫人為此感到缺憾。
陸沅愛美,她平時磕著碰著都大呼小叫找傷藥治療,生怕自己留疤了變得不漂亮了。
她的顏控不光是對彆人,對自己也是一樣的愛漂亮。
指尖滑過明顯的傷痕,力道像羽毛一樣輕輕滑過,就是因為力道很輕叫掌心的手一抖。
陸沅緊張問道:“我弄疼你了?”
雲薑目光微深,給予了否定答案:“隻是感覺有點癢。”
得知自己沒弄疼對方的陸沅好懸是鬆了口氣,蹙著柳眉看向掌心傷痕,現在還沒好全,應該是能用祛疤的東西徹底治好的。
美人如玉,若是因故留瑕就不美了。
正在盤算著該用什麼藥給雲薑消除疤痕的陸沅不知道的是——雲薑不光是覺得掌心癢,心也跟著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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