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護車的動靜本就是引人注目的存在,這樣嗚嗚嚷嚷地駛入學校,無疑更加引人注目。
理科一班的學生也不例外,坐在靠走廊邊的學生不住探頭往樓下看去,然而好奇心沒能得到滿足,除了綠化花壇和樹木什麼都看不到。
“安靜,注意力都放在哪裡了?”
講台上的老師出聲維持紀律,那細細密密的討論聲頓時消弭,目光還是忍不住往樓下瞥去。
坐在中間門組彆前三排的一個女學生遲遲沒有收回目光,一改以往認真專注的姿態,隱約聽見什麼後眉毛微蹙。
“雲幼萱,”老師點了她的名字,說:“你起來回答一下第三題。”
女同學才回神,瞥一眼手上的習題冊,站起身回答了問題。
“對,這道題的答案是5。”老師這才讓她坐下,叮囑道:“雖然你們在分科考試中取得優異成績,能夠坐在這一班裡麵學習,可是後麵幾個班級的同學競爭也是沒有斷過的,不光是重點班,還有平行班。”
老師的話讓散漫的人心凝聚了幾分,他漫不經心地說出學校的規定:“現在是高二,明年就是高三,時間門不待人。而且這次月考也將采取分班製度,要是不努力,依然會被後麵的人刷下去,高三的分班考試的競爭隻會更加激烈......”
大學霸都被點名了,其他同學更加集中注意力上課,將這件事拋在腦後。
雲幼萱熟練地忽視講台上老師的題外話,救護車再次嗶嗶叭叭地離開了,那種不安感卻越發嚴重。
下課後,雲幼萱在原位上準備下一節課的課本,想起有什麼需要評講的試卷,從課本裡抽出來放好。
一切都放得整整齊齊,字跡乾淨整潔,連試卷都是對半折成對角準確的長方形。
放下筆,就聽見有人衝進教室,額頭上蒙著一層汗珠。
“問出來了問出來了,是二樓平行班的雲薑花生過敏被送醫院了。”
“二樓平行班的雲薑?原來她還花生過敏。”
“被救護車拉走,應該很嚴重了吧?”
“當然嚴重了,她隔壁班的人說是用擔架抬著走的。”
聽到第一句話的時候,雲幼萱已經放下了所有東西,直接掏出書包裡的手機轉身出教室。
“幼萱?”跟她交好的朋友也出門去了。
教室裡的同學一靜,看著她出去的身影。
有人說:“真千金進醫院,假千金不偷著樂,這麼著急乾什麼?”
“你又怎麼知道是真著急還是假著急?”
“裝模做樣十幾年,榮華富貴一輩子,這道理誰不懂啊?”
“她就是裝,平時就很裝,還真以為自己是什麼優雅善良千金大小姐。”
之後的話沒有被雲幼萱聽見,就算被她聽見了,也不會在意半分。
倒是平時跟她交好的同學幫她辯駁一兩句,但是鳩占鵲巢這個痛點就讓她天然立在敗地,怎麼講都
是理虧。
現在是高二剛開學的時間門,跟雲幼萱一起度過整個高一的人都打散了不少,但在這件事上,了解她為人和不了解她為人根本不是重點。
追著她出去的女同學跟著下樓梯,她對正在打電話的雲幼萱問道:“幼萱你乾嘛去?”
“我去醫院探望她,她對花生嚴重過敏,一點點都不能吃。”
電話還沒接通,雲幼萱邊下樓邊說,聲音在樓道嗡嗡響:“你幫我跟老師請個假,回來我請你喝奶茶。”
“幫你請個假又不難,不用奶茶,”朋友有些不滿嘟囔:“她這樣對你,還罵過你,你乾嘛還去看她,這不是給自己找不自在嗎?”
朋友總是向著朋友的,十幾歲的友誼沒有那麼多的權衡利弊。
電話接通了,雲幼萱簡單對司機講了幾句話,她回頭說:“如果你是雲薑,你會怎樣對我?”
十幾年的錯換人生,因為雲幼萱不知姓名的親生父母犯的錯誤,讓嬌生慣養,在溫馨家庭長大的女孩失去她本該有的一切。
卻是窮苦潦倒,受儘欺負地長大,甚至要小小年紀自己打零工為生,其中艱苦是象牙塔裡的她們難以想象的。
“......”
站在樓梯上的女同學語塞了。
如果她是雲薑,憑自己以前打遍一條街的實力,怎麼也得給雲幼萱找一堆麻煩,趕出家門,嘗儘自己以前受的苦才罷休。
其實雲幼萱沒有其他人想象的失落,也沒有其他人想象的不甘。
“既然我選擇交出鑒定表的那一刻起,就證明我願意接受產生後果。”
這是一件吃力不討好的事情,輕則失去所有,重則跌入泥潭。
“她還願意罵我,起碼願意搭理我,這樣我良心才好受點。”
站在樓梯拐角上的女生沒有回頭,收起手機下樓。
*
最終雲薑還是沒能睡著,眯了一會又睜開眼睛,對著潔白的天花板乾瞪眼。
睡不著,不睡了,越躺越煩躁。
坐起身,吃了點父母帶來的東西,正在床上看電視。
書包和手機都在學校放著,當時情況緊急,誰還顧著那點玩意。
夫妻兩都在事業上升期,正好到了公司擴大規模的時候,最近幾天都在加班,早上還加個緊急會議都沒有得到好好的休息。
雲薑見不得這兩張憔悴的臉總在自己麵前晃,就勸去休息吃飯了。
本來夫妻兩還想留下來照顧她,想到雲薑那性子,怕說多了會讓她感到厭煩。
隻好答應離開,等把自己收拾利索再過來。
那人出現在門邊的時候,雲薑就發現了她,光憑一個倒影她就認出對方是誰了。
“雲幼萱。”病房裡的人聲音不大,但還是喊住了轉身欲走的側影。
站在原地,好似在舉棋不定的躊躇,估計是在懷疑自己是否聽錯了。
“請進。”雲薑又說了,目光直直落在門
上,玻璃窗上果然出現另一張少女的臉。
垂著的眉眼清秀,素淨無妝也能看出不錯的底子,她並不敢抬頭看過來,被咬住的下唇顯示出內心的緊張。
說是來探望,她是不敢進去打擾的,本就是打算確認無虞後就離開。
病人需要靜養,她貿然出現隻會讓所有人都心情不好,隻會弄巧成拙。
雲薑的“請進”
猶如赦令,她把手搭在把手上,開了門。
她們就讀的金城一中是私立中學,師資雄厚,教學資源優秀,關於校服方麵的設計也比大麻袋式校服好看不少。
雖說不是偏西式的設計,還是整體運動裝的款式,但是那股利落勁就強上其他學校校服不少。
深藍下褲白上衣的設計襯托得來人身姿挺拔,垂下的手腕搭在褲縫處,指尖撚著那根褲縫線,深色為底顯得少女皮膚白的發亮。
本來因為雲薑擇了這個學校,她就想轉學離開的,隻想減少不必要輿論。
真假千金總是長盛不衰的談論點,哪怕是放在一塊總會被人故意拿來比較,產生各種爭端。
奈何雲幼萱成績優異,是考上一等學府的好苗子,她想要轉走,學校都不怎麼樂意,便出言挽留。
本來轉學意誌堅定的人就被原主一句嘲諷平息下來,就一直井水不犯河水地在學校就讀。
她說:“少在這裝被我逼迫趕走的樣子,現在就開始立人設了?”
雲幼萱就不敢走了,怕產生更多誤會。
隻是她無論怎麼做,誤會都總會有的,安安靜靜的校園裡待著也會產生奇怪的言論。
比如,真千金成績不如假千金,教養也不如假千金,以前還是個愛打架的太妹。
再比如,假千金如何優異,真千金實在不夠看,次次都交白卷。
再再比如,真千金父母沒有把假千金趕出去,肯定是不滿意真千金,才會想要多養一個。
這種傳言隻會讓兩方都不討好,但架不住另一個主人公聽了,信了,對雲幼萱更加不待見。
雲幼萱在四樓重點班,雲薑則在二樓平行班,兩方學生上下樓都不是用同一個樓梯。
在雲幼萱有意閃避下,雙方基本碰不著麵,至於節假日她都申請在校留宿,能不回去就不回去。
“你來乾什麼?”雲薑問。
雲幼萱等了等,沒能等到後麵接的那句譏諷的“看我死沒死?”,有些驚訝地抬頭看向她。
病床上的人正平靜地回望,眼裡沒有常年不散的戾氣,成了平靜的湖麵。
她生得很好,五官精致而富有攻擊性,齊劉海,黑直發,氣質冷淡不容侵犯,很有晉女士雷厲風行的味道。
第一次見到她的時候,雲幼萱才恍然過來,這才是雲氏夫婦女兒該有的樣子,而不是像自己一樣鈍。
雲幼萱看懵了一瞬。
“嗯?”雲薑頭微歪,及肩的黑直發散開,眉眼很黑,有一種淩厲青澀的冷豔。
雲幼
萱連忙答話:“我聽說你過敏入院了,
好像情況很嚴重,
就是想來看看你。”
生怕雲薑誤會她的用意,補充道:“真的沒有彆的意思,就是,想看看你...”
好像解釋和不解釋都沒有什麼區彆,越聽越像是彆有用心。
雲薑沒有譏諷人的愛好,她說:“既然你看見我沒事了,那就......”
對麵的人已經緊閉著眼睛,幫她接上接下來的話:“我知道,我這就滾,不會再來煩你了!”
“......”
雲薑覺得她比夫妻兩還難交流,原來的形象太深入人心,城南城中村榕樹街扛把子真不是虛。
她還是出聲道:“等等。”
背對著她的人站住了,緊張的等著她下一句話。
雲薑說:“幫我個忙。”
“!”雲幼萱沒有等到往自己頭上砸的輸液架,等到了這一句話,人都呆住了。
雲薑也不是樂於強迫的人,看她好像不怎麼情願的樣子,就說:“不樂意就算了,那就回去吧。”
這次倒是雲幼萱的反應很大,猛地回過頭來,就差雙眼發亮的撲到床邊,但她還是克製住了,隻往前邁了好幾步。
“我非常願意幫你的忙,你說!”雲幼萱說。
這歌劇演出一樣的語氣讓雲薑默了默,差點以為自己看見了迪什麼尼公主演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