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今女帝不喜歡放權於人,事事親力親為的後果就是讓雲薑忙成狗。
本以為她會對政務一知半解,看得會比較費力,這還是小事,最重要的還是不能耽誤整個江山社稷。
畢竟按照原本的發展後世加在原主身上的諡號為——厲。
暴虐無親曰厲,愎狠無禮曰厲,厲這個字眼一聽就不是什麼美諡。
但正經上手後,雲薑驚喜的發現自己不光過目不忘,還能將所有事情融會貫通,處理起來得心應手。
除了有點費眼睛,倒是不算費腦子,很快就處理了一摞奏折。
“要是皇後在就好了,讓她給朕按照事情輕重分一分奏折。”看得雙眼澀疼的雲薑低聲感歎道。
惠素將桌上的奏折放在一邊,放上新的奏折,繼續安靜研磨,專心當女帝的搬奏折工具人。
她很清楚陛下說的這句話並不是想要一個回答,隻是一句疲乏後的感歎...況且政事上的事情都不是她作為隨身女官能隨口置喙的。
倒是前來奉茶的小宮女嘴巴比誰都快,語氣爛漫道:“可是祖宗規矩有言後宮不得乾政,娘娘是皇後,皇後就不應該參與政事,以防外戚坐大,威脅帝權。”
說完之後,奉茶宮女才反應過來自己說了什麼似的,撲通跪下請罪:“奴婢失言,請陛下恕罪!”
這樣看著倒像是這小宮女不小心將真心話說出來了,隱約指陸皇後也像當年王太後。
頭一句話從本質上來講並沒有什麼問題,前朝後宮互相勾結確實容易形成隱患,但說的人不應該是她。
雲薑抬眼看向奉茶宮女,這人麵熟。
以前她沒少擺著天真無邪口直心快的麵孔說這種話,因為總是說重女帝心中隱患被留在近前伺候,地位在英政殿裡頗為得臉。
心都給養大了,就迫不及待地來試探了。
“跟朕提祖宗規矩。”雲薑嗤笑:“看來你比朕懂。”
周圍氣氛驟冷,沉重的氣勢鋪開壓在奉茶宮女的頭上,她臉色這才是真正的白了起來。
單薄的脊背發顫,奉茶宮女在這溫暖的春日中背生冷汗。
她怎麼能忘了女帝究竟是喜怒無常的性情?
驚恐之下,宮女連連磕頭,白淨的額頭叩在地麵上,發出沉沉的悶響。
她一邊磕,一邊說:“陛下恕罪,陛下恕罪,陛下恕罪...”
不多時,鋪著地毯的地麵印上了斑斑血跡,她用得力氣太大,以至於頭都給磕破了。
可座上女帝毫無表情,任由她磕頭。
修長的手指拿起另一本奏折,垂眸隨便掃了幾眼,便提筆在最尾一頁寫下赤紅的“已閱”。
一扔手上請安奏折,發出啪的一聲響,打斷了奉茶宮女的話。
正在磕頭的人渾身一抖,額頭沁出層層冷汗,汗珠滾到傷口出發出陣陣刺疼。
可她已經顧不上頭上傷口,將額頭緊緊貼在地上。
“誰教你說這種話的?”雲薑在一片死靜中問道。
奉茶宮女勉強穩住發顫的聲音:“無人教奴婢,
是奴婢自己聽見的,
大家...大家都是這麼說的。”
雲薑聲音沉冷,看奏折的動作未停:“大家?還有哪些人說的,好好說。”
“奴婢遵命!”奉茶宮女以為抓住一線生機,一張嘴就報出一串人名。
人員涉及寬廣,從日常侍奉女帝起居的宮人到各宮宮人,也有皇後宮中的人。
至於其他那些做衣服的做飯的澆花的全都都沒能免俗,這查起來涉案人員高達數千人,咋一聽就沒幾個乾淨的。
如果是原主的脾氣她會怎麼做?
——寧可殺錯,絕不放過。
好整以暇地等她說完,玄衣女君迎著奉茶宮女希冀的眼神,雙目深沉看不出半點真實想法。
雲薑道:“說完了,就這些?”
“或許還有其他的人還沒找出來,可是奴婢隻知道這些。”奉茶宮女說。
“俱是有名有姓,你記性很不錯。”
以為女帝信了,奉茶宮女頂著滿頭的血,扯著唇想露出討好的笑。
雲薑冷笑道:“此人意圖禍亂後宮,傳播謠言,求饒不成便攀咬無辜,實在惡毒。”
“來人,將她拖下去杖斃,以儆效尤!”這一句是對門外的侍衛們說的。
她說的話,雲薑一個字都不信,但有一點是肯定的。
那就是整個後宮都漏成了篩子,估計誰都能往裡麵插個釘子,隨時準備背刺女帝。
奉茶宮女癱軟在地,還沒說一句話就被侍衛們捂嘴拖走。
受刑者被拖至板凳上行刑,嘴巴塞著布條咬著不準出聲,結實的木棍不同於平時出於處罰目的,都往脆弱的脊背上敲去。
不下十棍,人就沒了聲息。
監刑的年輕女官則朗聲重複受刑者的罪名,將她犯的罪公之於眾,警戒其他人。
不少宮女太監看向了無生息的奉茶宮女的目光複雜,口耳相傳,將此事傳了出去。
雖不知道每個人的心中在想什麼,反正這一段時間沒人敢再妄動。
沒有人注意到那有個太監聽完後轉身就走,順著僻靜的小路來到禦膳所附近,路過的時候將字條塞進卸貨的菜販手上。
菜販趕著空蕩的驢車離開,出宮門走過熱鬨大街,在一家酒樓客棧後門停下,將袖子裡的東西給了瘦高的酒樓掌櫃。
在皇城景都中能開一家規模不小的酒樓,權勢與金錢缺一不可,隻有其中一樣都開不下去。
這家店背後的人也確實不凡,不是誰,正是當今女帝最看重的弟弟瑾王。
那張字條互相傳遞,最終送到了瑾王的手上。
“王爺,這是宮中傳出的。”王府管家說道。
坐在亭中賞花的瑾王抬手去接,以手指展開卷起的字條。
他笑道:“紫琴又給本王送什麼好消息了...”
溫潤雙目掃過字條上的內容,
瑾王神色驟冷:“紫琴被杖殺了?”
杖斃一個小宮女並不算什麼事,
尤其是景朝之主下的命令。
那隻會讓人覺得那小宮女肯定是犯了事,死有餘辜,而不會去指責上位者的命令。
在沒有侵犯世家和讀書人的利益的時候,幾乎沒有人會攻擊上位者的暴虐,畢竟在他們眼裡殺一兩個宮女跟殺世家和殺讀書人有很大的區彆。
所以在原本的發展中,原主被冠以厲這個惡諡不僅是因為天下讀書人同情陸氏滿門,還有就是她為了平息傳言殺了不少人,其中便包括寫稿傳唱的書生。
民間禁言,濫用飛鷹衛,朝中也開始利用女帝多疑這一特性開始內鬥,互相構陷攻訐。
殺的人太多了,隻能全然聽從上位者的命令,導致行人路上相逢不敢對話,以眼神互相示意。
事情越傳越廣,女帝便成了真正的暴君。
隻是這事放在當今女帝身上就非常奇怪,不出下午,就傳出女帝因心情不好杖殺數位宮女泄憤的傳言。
又說起之前殺父殺兄上位的事,加深女帝暴虐的印象,還提起死在女帝手裡的好幾位皇子。
若是當年皇子沒死,任何一個人在位都比現在的陛下好的多得多,絕對不是現在這樣。
最後下總結,說如她這般的暴君實在不堪為君,傳唱的歌謠都有了,讓什麼都不懂的小孩滿街唱開。
各種傳言甚囂塵上,雲薑卻覺得這種不入流的手段實在是殺傷力薄弱。
百姓們最擔心的是收成和溫飽,上位者隻要給他們富足得以溫飽的生活,誰當皇帝不是當。
雲薑還真沒太在意這些,有道是秀才造反三年不成。
既然幕後者隻能用這種敗壞女帝名聲為篡位的主要手段,便證明他根本沒有武裝造反的能力。
這幾年還風調雨順,無天災人禍,他想用自然災害造謠她不是天命之女都沒辦法。
陰私懦弱者爾,完全不足為懼。
雲薑不急,有人就幫她急。
下午的時候,氣衝衝的皇後來了。
雲薑眼中閃過笑意,麵上卻是訝異道:“你怎麼來了?”
“陛下不打算管管嗎?任由那幫宵小這般詆毀你?”陸沅漂亮的柳眉緊緊皺著:“臣妾願意為陛下代勞,肅清後宮上下。”
大有你不管,我可下手的意思在。
雲薑故意反問:“詆毀什麼?又需要肅清什麼?”
“你竟不知此事?”陸沅沒想到丟了魂幾年,以往的聰明都不見了。
緊走幾步,走到雲薑側手邊,擰眉焦急道:“外邊孩童皆有歌謠傳唱,都要指著你鼻子罵有亡國之相了!”
雲薑親自提壺倒了杯茶遞到陸沅手邊:“誰告訴你的?”
“消息都傳進宮裡了,不光是臣妾,滿宮上下皆知。”陸沅說。
她不覺得這動作有什麼不對,順手就把茶杯接過來,托在手心裡,還被拉著
坐在寬大椅子上同坐。
“竟然有那麼大本事,
都能傳進皇後耳裡了。”雲薑往旁邊挪挪,
讓陸沅坐得地方更寬些。
念念叨叨的皇後可不知道自己究竟坐在了哪裡,反正周圍的宮人們眼睛都要瞪出來了。
這是隨便能坐的地方嗎?
“你是說有人故意說給臣妾聽的?要臣妾說到陛下麵前?”陸沅從剛剛那話咂摸出不對勁來。
後宮嬪妃不應該消息那麼靈通的,如果陸沅著急請命,可不就是加深雲薑的猜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