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道士鬼不是很想答應,支支吾吾地看了看陸沅身上的繩子。
這種活著就是倀鬼的玩意不能指望他有多少良心,陸沅一看就知道他打的是什麼主意。
昏黑井底寒光乍現,假道士鬼隻覺得眼前一花,寒光凜凜的長劍就抵住了他的脖子。
那手拎著長劍的秀麗女人正居高臨下地看著他,初見時覺得頗為斯文的麵容變得可怖起來。
“要是我上去的時候你拉我的繩子,摔下來之後我第一時間就把你砍成八段,說到做到,明白嗎?”
被說中想法的假道士鬼渾身一僵,梗著脖子,想點頭又不敢動:“明白明白,求你把這玩意拿開吧。”
陸沅才把手裡的東西收起來,叮囑了幾句,就準備上去。
殺他不難,隻是井底空間太小,不好戰鬥,還容易被自己誤傷。
況且他還堅信自己是活人,激怒他再殺了他隻會費時費力,何不如用最省力的方式去解決這個問題。
井口處的小福感受到手上的繩子被扯了扯,轉動轆轤把井裡的人拉了上去。
井下的假道士鬼縮在陰影裡,手伸出了幾回,最後還是縮了回去。
他可不覺得那女人的威脅是開玩笑的,那懾人的氣息跟刮骨刀一樣掛著他的脖子。
隻要他有一絲異動,那劍可真就割了他喉管。
轆轤被兩隻慘白細瘦的手抓著轉動,井口處的麻繩在不斷收緊,將井底的人拉出來。
陸沅在鏡中,仰著頭,看著那不斷變大的黑沉天幕。
手抓得緊緊的,她不僅防備著下邊的假道士鬼拉繩子,還得防備著小福突然鬆手。
近了,距離不斷被縮短,很快就要到達井口了。
那細瘦雙手忽然一頓,直接鬆開了手。
陸沅直覺不對,在她鬆手的同時扒住了井口不遠處的縫隙,沾了滿手的潮濕滑膩的苔蘚,腳蹬上了突出的石塊,剛好能容納一隻腳。
在身體滑下去之前,陸沅另一隻手扣住另一條縫隙,在小福古井無波的視線裡爬出了井口。
就知道會是這樣的結果,陸沅也沒有太意外。
這種情況也是經曆了不少回,雲薑那種說到做到的鬼王在重生之門裡是稀有存在。
陸沅落地站定,剛剛的攀爬好像對她來說不算什麼。
而且精力充沛的樣子小福總覺得她能隨時給自己來兩拳,然後單手扔進井裡。
小福一看,這玩家很難殺的樣子。
就白著小臉,細聲細氣地說:“到後麵我沒力了,不是故意鬆手的。”
陸沅沒有管她伸出來的手,語氣溫和道:“沒關係,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隻是有一件事要告訴你。”
小福:“什麼事?”
陸沅惡魔低語:“剛剛你沒力的時候,我把撿上來的玉佩又掉下去了。”
“……”小福表情空白,呆住了。
她沒想到
她會這樣說,明目張膽地騙鬼呢。
細白的手指抬起,想去指她外套右邊口袋,她感受到自己的玉佩就在裡麵。
陸沅搖頭:“很抱歉,玉佩真的掉下去了,沒能完成你的委托,這樣吧,你的報酬我就不要了。”
小福:“……”還真的有人敢騙鬼。
她懂了,她叫了一個土匪給自己撿玉佩了。
氣氛一時僵持住了,井底傳來了假道士鬼的呼喚聲。
隻是井邊的一人一鬼都沒有理會他。
本來陸沅被分配到內院的住處,跟西廂房這邊有一定的距離,可她今晚回去那邊後洗漱了一下。
心想西廂房這邊沒有轉過,也沒聽過有玩家提起過什麼異常,就想過來看看。
然後就遇到了在井邊著急著急徘徊的小姑娘,說娘親給的玉佩掉下去了,希望陸沅幫她撿。
陸沅想著來都來了,下去看看也不是不行。
隻是沒想到,家門口的任務竟然沒有玩家做了,便宜她了。
但小福以為她不怎麼樂意,差一點就要露出水鬼的模樣,就聽陸沅說她要報酬才願意下去。
說實話,小福遇到過那麼多個玩家,她還是第一個跟她要報酬的。
不過小福還是答應了,報酬許出去了,能不能拿到就憑本事了。
然後陸沅又說她隻有一個人,下去了就上不來了,要小福給她拉繩子,不然就不去了。
小福想了想,就很興奮地答應了。
以前玩家做這個任務的時候都是好多人一起守著井口,自己沒法動手,沒想到還有人竟敢要她幫忙拉繩子。
這就是天賜良機啊。
然後小福被現實狠狠教訓一通,她以為她夠陰了,沒想到一山還有一山高。
水鬼的執念物都敢私吞了,真是不要臉啊。
討要自己的玉佩失敗,小福覺得自己應該生氣了。
乾淨清爽的身體逐漸泛上水汽,本就慘白的膚色更加慘白,腳底下漫出水漬濕漉漉一片。
剛剛看著還挺完整的樣子,現在就能看出她死前的慘狀。
齊眉劉海濕噠噠地貼在麵上,頭顱的左側能看見有一處凹陷,流下的黑血蓋了滿臉,腦後油亮的麻花辮散亂不堪。
那傷口大概是她頭朝下被扔進去的時候被半路上的石頭砸傷的。
光是在那站著,就散發著濃濃的腐爛與潮濕的氣味,十分挑戰人的生理極限。
她嘶啞著嗓子問:“你不怕我嗎?”
陸沅拿出桃木劍,手腕一轉,挽了個劍花。
她問:“那你怕我嗎?”
小福:“……”
更強的氣勢撲麵而來,估量了一下,是自己打不過的。
陸沅:“這樣不好看,變回去。”
小福:“……”
形勢比鬼強,小福不情不願地恢複乾淨清爽的樣子,兩條辮子放在肩膀旁,還真有幾分乖巧清秀的樣子。
前提是沒有看過小福另一種模樣。
因為沒拿到玉佩,
小福撅著嘴不肯走,
假道士鬼的哭喊都不能吸引她的注意力了。
土匪。
井底的呼喚聲一直延綿不絕,聽多了覺得心煩意亂。
陸沅不想把井裡的玩意帶出來,左右看看,就看見了想要的東西。
她走過去,抱起了草叢下腦袋大的石頭,直接就往井口扔下去。
“咚——!”
一聲悶響之後,西廂房瞬間恢複了安靜。
小福全程麵無表情地看著她乾脆利落的動作,這落井下石的動作未免太熟練,她不敢想這人究竟乾過多少次。
想到那黑夜裡仍出眾的臉,她又補充了一點。
——漂亮但暴力的土匪。
陸沅無視掉身邊陰惻惻的視線,還當著小福的麵用井邊木桶打水洗了手。
小福:“……”
真的好氣,但拿她沒辦法。
不過沒關係,等會小一就要過來了,她比自己厲害一點點,讓她給自己把東西搶回來。
但叫小福沒有想到的是,小一是來了,可是她還帶來了少夫人。
沒等小福興奮起來,就聽見少夫人用熟稔的語氣對陸沅說:“你果然在這。”
小福瞬間就垮下臉,黑沉沉的眼睛瞪大了,滿臉不可置信。
她天天在井底下待著,以至於她不知道上麵大概發生了什麼事情。
“嗯?你去我那找我了?”陸沅把水倒了,身上大概被料理乾淨了。
雲薑搖頭,沒說她剛乾嘛去了。
兩人你來我往的,就這樣聊著天走遠了。
一直伺機告狀的小福:“……”
都說鬼不能哭,在這時候,小福覺得自己的心裡下了一場無聲的雨。
做鬼真的好難。
**
離開了西廂房,陸沅又拿出了燈籠照亮了路。
身邊走著另一道身影,雲薑走路是沒有聲音的,每一處細節都在說明她已經不是活人了。
說不清是什麼心情,陸沅一直避免自己去想那件事情。
可情緒這種看似虛無縹緲的東西最為纏人,總在你以為已經過去了的時候,猝不及防地冒出來。
慢慢地走著,走在前往後院的路上。
燈光將陸沅的影子拉得很長,托在自己的身後,跟著腳步一起走。
這通往後院的道路上隻有一個人的腳步聲,不甚明顯,但旁邊卻安靜得過分了。
陸沅偏過頭去,有點好奇雲薑今天的安靜。
她問:“你怎麼突然出來找我?”
旁邊還是沉默,陸沅扭頭去看,便跟那雙深沉眼眸對視。
不僅如此,她還注意到雲薑身後沒有影子,人在前邊走,身後空蕩蕩。
容顏明麗的女人還朝著人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