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行徑,不正是小人所為?
子產不料祭先會當著李然的麵如此言說,聞聲當即是笑著兩相周全道:
“子明當不是此意,祭老何出此言呐。”
“子明所言,確實在理。衛人雖非我鄭人,然同是王治之下,我鄭國的糧車便是晚些到,那也無妨。我鄭國之願,天下共睹。既是堂堂正正的,又何懼小人言說。”
對於祭氏打算運糧前去衛國販賣一事,子產自然也是知道的,故此這才托付祭氏,將鄭國朝廷準備的糧食一並運往衛國。
在他看來,祭氏終究是商賈之家,萬事自當以利當先。此番運糧前去鄭國販賣,雖有貪財之嫌,但好歹也有救濟衛國災民之實。
什麼樣的人便做什麼樣的事,所謂無利不起早,若是隻讓祭氏白白送糧給衛國,倒是真有些過於苛求了。
其實,子產話裡雖說著鄭與衛同屬王治之下,衛國百姓也是鄭國百姓。可實際上,在子產心中,或者說他的潛意識裡,仍是將其區分為外邦的。
這種觀念,在近百年的不斷強化下,早已是根深蒂固的了。
所以他才會覺得祭氏去衛國販賣糧食倒也並無不可。
“老夫出身商賈,萬事皆以利字為先,世人皆知。而今衛國大旱,老夫運糧販賣,以解其燃眉之急,比之君侯送糧救災,老夫自愧不如。然老夫並未覺得此事是有何不可。”
“方才聽你所言,似是反對我祭氏此次前去衛國販賣糧食,你倒是說說,我祭氏此行,究竟是有何不妥?”
祭先本就懷疑李然前來鄭國的目的不純,再加上他不甚相信李然剛才所言,所以此刻對李然的懷疑一時更甚。
他總覺得李然方才所言,分明就是綿裡藏針,故意在子產麵前是句句挖苦諷刺於他。
“既然祭老宗主提及了此事,那麼,便恕然鬥膽妄言了。”
子產本以為李然會順著自己剛才給的台階就坡下驢,可誰知李然不但沒有下台階,反而主動拆台。聞聲不由一怔,雙眉頓時聚攏。
他沒想到的是,李然還當真是對祭氏的此次販糧計劃是有所不滿的。
“哼!”
“那老夫倒要看看你今天能說出點什麼名堂!”
祭先不以為意,早有打算的他根本不懼,此刻臉上滿是不屑之色,眉眼間的怒意漸漸湧起。
而李然見狀,卻是麵色平和,波瀾不驚。
隻聽他道:
“敢問祭老宗主,何為利?”
“這是什麼話?老夫經商一生,豈能還不識利?”
“啊,是是,確是晚輩唐突了。然而,然以為,這‘利’卻要分可見之利,與不可見之利。可見之利,乃為實物。於人而言,田畝,家宅者是也。於國而言,疆土,富藏,民者是也。”
“而這不可見之利,唯義也。失無形之義而得有形之利,於祭家而言,未免過於得不償失了。”
“衛國如今大災,餓殍遍野,慘不忍睹。不少地方甚至已經出現易子而食。衛國百姓日夜盼望各國諸侯能夠施以援手,助其度過難關。”
“還請祭老宗主試想一下,且勿論齊國是否會輸糧入衛,即便是子產大夫這批糧食若一並到了衛國,那麼對待祭家的這批糧食,衛國又會是持何種的態度?”
“這‘趁火打劫’之名,恐怕必然是要坐實了。屆時,售糧雖能得利,卻壞了祭氏,乃至是鄭國之大義。此等危害,不可不防啊!”
“況且,請祭老宗主再退一步想,倘若…”
李然說到此處,竟是突然來了個停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