畢竟,季孫意如和李然可謂是血海深仇,李然對此也不得不是多留一個心眼,但為了搞清楚到底怎麼回事,李然還是說道:
“原來是那位小兄弟,時間久遠,恕然竟是忘了!”
“先生乃是貴人,記不住也實屬正常,但先生對丘恩重如山,丘可是不敢對您是半分或忘!”
“既如此,小兄弟且與李某一同上車,咱們一路可好生暢聊。”
李然指了指不遠處的馬車,丘稍作遲疑,最終應了下來。
“多謝先生!”
兩人於是一同上了這輛馬車,由褚蕩駕著朝莊宮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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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7章季孫意如裁中軍
李然和這個比自己足足高過一個頭的丘同坐一輛馬車,由於此人實在過於高大,簇擁在車輿方寸之內,顯得不免是有點畏首畏尾。
“你方才說,你如今既在季氏辦事,卻為何不專心操持,反倒是跑到洛邑來了?”
丘聽得此言,不由歎息一聲。
“丘雖在先生的指點下博得一個身份,但丘少也賤,在季氏家中不過是擔任小吏,雖說是衣食無憂,但每每下鄉催收之時,對於季氏之虐民無度,實是於心不忍。於是,丘不久之後便更改了職位,轉而飼養牲口去了,一時倒也安逸。”
或許隻是因為丘在十五歲之前,本是沒有身份的賤民,過得也確實清貧。也正是因為如此,才會對同為“賤民”的鄉黨有同情憐憫之心。
“而就在這個時候,丘又結識了一名落魄的史官,丘便跟隨他學習周禮,也好專營自家的副業。”
“看管牲口的職位雖是鄙陋,但是空閒的時間也較多,丘結識了那史官後,得以便利接觸到許多魯國典籍來看。如是過得幾年後,也算是小有所成!其後,丘不才,於鄉校之上辨得頭籌,僥幸得到了當時孟氏宗主孟僖子,以及魯侯的賞識。”
李然聽了這人的人生軌跡,心中不由得一動,似乎是想起了什麼,不過也沒有說出,隻是在心中疑竇。
“孟僖子和魯侯?你是如何結識他們的?”
原來,當年三桓鼎力,魯侯稠還尚能掌控局勢之時,曾去訪到過楚國。季孫意如便讓孟僖子作陪。途徑梁地,鄭伯郊勞。
本來孟僖子應該輔左魯侯稠完成禮儀的,但是孟僖子早年乃是標準的紈絝,對周禮的那一套更是一竅不通,這不禁是讓魯國丟了顏麵。
而後,孟僖子知道這是季孫意如是故意如此安排,欲利用自己的不知禮讓魯侯丟臉。
得知此消息的孟僖子,對此是深以為恥。並發狠心要努力學習周禮,隻要可以教他周禮的人,無論貧賤,都會被他尊為上賓。
而丘在鄉校辯得頭籌後,孟僖子便特意接見了他。一番交談,知他對於周禮確是頗有見地,於是便留他當了自己的門客。
隨後,孟僖子不僅自己拜其為師,更是讓自己的兩個兒子孟孫說和孟孫何忌都做了他的弟子。
丘對季孫意如的虐民看不順眼,孟僖子也怨恨季孫意如讓他出醜,於是,兩人時常秉燭夜談,交情甚篤。
其後,孟僖子便是找了一個機會,將丘是引薦給了魯侯稠。
魯侯稠和丘又是一番促膝長談,也覺得此人確實不同凡響,隱隱似有“子明風骨”,對他不由更是青睞有加,一旦得空,便會讓他入宮交談。
甚至這不久後,丘妻誕下一子,魯侯稠得知之後,為了道賀,特意命人是送了一條鯉魚給他,此為以鯉為祥瑞之意,丘自是歡喜,於是給兒子取了個“鯉”的名字。
這個丘,因為得了李然的點撥,從“賤民”開始發跡,直至成為孟氏乃至魯侯的座上賓。這一番華麗的翻身,真可謂是神乎其技。
而這,也正是丘之所以對李然感恩戴德的原因。
李然聽到這裡,心中的猜測則是變成了篤定無疑,脫口而出道:
“莫不是,你便是孔丘孔仲尼?”
丘稍稍一怔,坦然道:
“恩公明斷,正是在下!”
原來,眼前這高大的人竟是孔子!是後世稱之為“至聖”的孔子。
孔子乃是子姓,孔氏,名丘,字仲尼,一開始他自稱丘,李然還沒能反應過來,後來聽了他的經曆,便是愈發的懷疑。
此刻,在聽到他的兒子名喚“鯉”時,不由是恍然大悟,這才脫口而出。
孔丘也不知李然為何會有如此大的反應,他哪裡知道自己後世會有如此大的名頭?
李然在一陣短促的驚訝過後,也立刻是平複了心情。
既然他的父親都可以是老子,那現在再遇到孔子,又有什麼好奇怪的?
“隻是……你如今本應該在魯國,卻為何會出現在此地?”
當初李然機緣巧合下,指點了一番孔丘,對孔丘可算得上是恩重如山。
但是,僅僅因為這個,孔丘便專門來此尋他,還是有些令人難以置信。
孔丘輕輕撩起車簾,朝外麵望去,褚蕩強壯的背影出現在他的麵前,這讓他有些遲疑,李然察覺到孔丘的疑慮。
“仲尼,有何話便隻管說來,此人乃是隨李某出生入死的,不必見疑。”
孔丘訕訕一笑:
“非丘謹慎,實在是此事過於隱秘,若是讓旁人得知,隻怕魯侯性命不保!”
李然一直在尋找魯侯稠的行蹤,聞得此言,心中也是不由得一陣激動:
“哦?仲尼知道魯侯的下落?”
孔丘微微點了點頭,以示其肯定。
“丘正是得了魯侯的授意,特來周室尋先生的。魯侯如今形勢危急,還望先生能夠前往搭救……”
“然曾派人多次遍訪魯侯,但皆不得其蹤跡。仲尼既是授命於魯侯,應該知道他的現狀吧?前段時間究竟是發生了何事?怎會反被季氏驅離了國都?”
關於魯侯稠被季氏趕出國都之事,世間早就流傳開來,有說魯侯不是的,也有說季氏為非作歹的,但具體的細節,自然是不如當事人更為清楚的。
孔丘長歎一口氣,又是娓娓道來:
原來,自從魯侯稠繼位以來,魯國季氏,孟氏和叔孫氏便成為了三足鼎立。然而,這一平衡,卻在三家宗主相繼離世後被再次打破。
先是叔孫氏,由於豎牛的暗中參與,叔孫豹去世後,豎牛便以外戚的身份為禍叔孫氏,並同意了季孫意如提出的準備裁撤魯國中軍的提議。
並將供養中軍的鄉邑一分為四,季氏取其二,而孟氏和叔孫氏各取了一份。
也正是因為季氏勢力的進一步擴充,需要大量招攬可用之人。而剛剛取得國人身份的孔丘,還不清楚局勢,這才會冒冒失失的前去季氏家中當了差。
而這時的魯侯稠,見季孫意如不經自己的同意,便擅自裁撤了中軍,並瓜分了供養中軍的鄉邑。
年輕又沉不住氣的魯侯稠,便想著再一次去晉國搬救兵。
然而,季孫意如也早有準備,同樣是直接用了當年李然的老辦法,在魯侯稠前腳剛離開了曲阜,季孫意如便立刻出兵攻打苴國。
這個消息傳到晉國,晉國方麵便以魯國出兵攻打苴國為由,阻撓魯侯稠入境,並直接是將其遣返回了魯國。
而魯侯稠並不死心,在三番幾次前往晉國吃了閉門羹後,便轉頭又是想起了那時還身在楚國的李然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