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梁好運睜開眼,習慣性直接起來,身體的不適迫使她又躺回去。
梁好運忍不住罵張躍民。
昨兒嘴上那麼花花,她以為張躍民就算沒實踐經驗,也該是個理論性選手。
結果什麼都不懂,昨晚那盒東西還是劉向東送的。
梁好運對著亮堂的房頂翻個白眼,連生氣的力氣都沒了。
“起吧。”
梁好運嚇了一跳,扭頭看去,張躍民立在門口,道:“飯好了。”
“你咋不叫我?”梁好運連忙爬起來找衣服。
張躍民隨手帶上門,給她拿一套乾淨的。發現衣服是他倆去市裡買牙刷牙膏那天梁好運穿的,張躍民忍不住皺眉,衣領都磨毛了。
張躍民塞回去,道:“這個彆穿了,你的裙子該乾了。”
“今天?穿紅色的不好吧。”
張躍民:“到縣裡換白色的。”
“對哦。”梁好運忘了他們在縣裡有房。
夏天熱,昨兒洗裙子的時候太陽還沒落山,張躍民估計裙子乾了。拿起來摸摸,果然連上麵的晨露也被初升的太陽曬乾了。
張躍民腳步一頓,連忙撐開裙子,收腰處炸開了。
“這條裙子的質量——”張躍民緊皺的眉頭鬆開,不是裙子質量差,是人為的。
梁好運身材消瘦,不可能是她撐開的。他洗的時候甭說線炸開,連線頭也沒看到。密密麻麻,每一處都跑了兩道線。他還忍不住感慨,不愧大公司,身材不變一條裙子足矣穿三年。
張躍民四周看去,他哥跟他姐坐在大灶台旁邊的案板上吃早飯——倆人得去上班。
大抵張躍民結婚了,張爺爺張奶奶的心事了了,還能搬去縣裡,離兒子媳婦遠遠的,所以昨晚睡的不錯,今兒心情很好。梁好運沒起,他倆就在村頭路口跟人聊天。在院裡都能聽到老兩口的笑聲。
張躍民不用擔心兩位老人突然進來,便問張躍華:“大伯大媽呢?”
張躍華朝西屋努一下嘴。
“咋了?”張悅芳皺著眉頭,一大早就找事啊。
張躍民拿著裙子走過去,讓她自己看。
張悅芳驚得長大嘴巴,口中的饅頭掉了都不知道,“這,這——是不是質量問題?”
“這是有牌子的。你當人家大公司是去市裡賣菜,就做一錘子買賣。”張躍民沒好氣道:“我曬衣服的時候你們都在,裙子質量差,我會一聲不吭?”
張躍華氣得筷子往案板上一摔:“媽,出來!”
回答他的是滿院寂靜。
這心虛的樣兒,張悅芳為她母親開脫的話說不出來了,“躍華,小聲點,彆讓爺爺奶奶聽見。”
“就得讓他們聽聽。”張躍華氣得雙手叉腰,“他們這樣還不都是他們慣的。我平時說他們幾句,爺爺奶奶不是數落我不懂事,就是讓我忍一忍,以和為貴。再忍他們敢殺人!媽——”
“你有啥證據?”羅蘭香從屋裡出來。
張躍華氣笑了。
張躍華的智商確實沒法跟張躍民比。同樣一篇課文,張躍民一兩遍就能背的滾瓜爛熟。張躍華得念十遍二十遍。可是不等於他傻。
“我說啥了?你就管我要證據。”張躍華反問:“你知道自個這叫啥?此地無銀三百兩。昨兒晚上我還奇怪,你們那邊的門咋一會兒關一會兒開,半夜三更不睡覺折騰啥。合著做賊去了。”
羅蘭香頓時氣得變臉,厲聲道:“張躍華,我是你媽!”
“你不是我媽,我都懶得理你。”張躍華瞪她一眼,轉向張躍民:“裙子多少錢,叫她給你。”
張躍民笑著問:“可能嗎?再說了,我也不差這點錢。讓你們看看,是怕你們覺得我冤枉她。也讓你們長點心,免得過幾天她服個軟,你們又不計前嫌,工資全給她。”說著,看一眼羅蘭香,“幾十歲的人了,乾這種事,你不覺得丟人,我都嫌丟人。以後彆說我認識你。”
“躍民——”張躍華忍不住喊。
張躍民停下,道:“你最好彆跟人說你媽啥德行。小心沒好姑娘敢嫁給你。”轉向張悅芳,“還有你,攤上這麼個媽,以後婆家不如咱家,人家也看不起你。”說完就回屋。
梁好運已穿戴齊整,見他進來便伸手:“給我吧。幸好有縫紉機,到縣裡縫一下就好了。”
“聽出來了?”
梁好運道:“她不敢剪掉一塊,太明顯了。你我不計較,爺爺奶奶也得數落她。”
張躍民讚同:“洗臉刷牙吧。七點多了。”
“你大哥大姐咋還沒走?”
張躍民:“他們八點上班。從這裡到縣裡十分鐘就差不多了。”
“他們中午也回來?”
張躍民回想一下:“有時候回來,有時候不回來。街上的飯菜也便宜。我去盛飯,你去喊爺爺奶奶吃飯。”
飯畢,梁好運收拾碗筷,張躍民檢查車子,以免半道上又沒氣。
老兩口見狀,就讓梁好運跟張躍民走,鍋碗瓢盆他們收拾。
梁好運的第一反應是找張躍民。
張躍民道:“你們都彆收拾,讓他們兩口子收拾。”
老兩口想到兒子媳婦昨晚和今早不乾活,卻沒少吃,就衝梁好運擺手。張爺爺朝屋裡喊:“躍華他媽,出來刷鍋洗碗。”
梁好運跟著張躍民到外麵還忍不住回頭看:“他們不會又裝死吧?”
“管他呢。他們中午要是不做飯,就把爺爺奶奶拉去縣裡。”張躍民跨上車子,回頭看到梁好運要上去:“要不要坐,坐前麵?”
梁好運停下,禁不住眨了一下眼。
張躍民不自在的乾咳一聲,“你身上,就沒有,沒有哪兒不舒服?”意有所指地問。
梁好運下意識往四周看,親戚鄰居離的都挺遠,就瞪一眼張躍民:“你還敢說!”
“那回去找個棉衣墊一下?”
梁好運沒好氣道:“不用!我沒那麼嬌貴。”扶著他的腰坐上去,“走了!”
張躍民又忍不住乾咳一聲,“那,我騎慢點。”
“躍民,你倆就這樣回娘家?”
張家住村東頭,張躍民他倆要去縣裡得從村西頭的大路上往北拐,所以就要穿過整個五裡坡。
張家西邊的鄰居問出口,在西邊聊天的人看到他倆兩手空空,也忍不住提醒:“你們就這麼回去可不行。”
“我們去縣裡辦點事,回來再去。”張躍民說完,就使勁蹬車子。
一眨眼消失在眾人眼前。
到縣裡,張躍民就和梁好運去買菜和肉,放冰箱裡留晚上吃。
隨後又去買兩個風扇。東西兩邊的臥室以及中間的廳堂都按上吊扇,也快到十點了。此時,倆人才慢慢悠悠去公安局。
——
錢多銀等的心急如焚,頻頻跑出來看他們來了沒。
幫忙招呼客人的胖嬸也著急:“快十二點了,好運跟她男人咋還不來?”
“誰知道。”錢多銀皺眉,“回來我才收拾她。”
胖嬸:“是不是林家出啥事了?”
錢多銀心裡咯噔一下,難道梁好運這麼快就知道林家給她一萬塊錢,氣的不願回來。
隨即想想,錢多銀覺得不可能,那個死丫頭不敢。
“不會的。林家能出啥事。”錢多銀搖頭說道。
“不好了,不好了!”
一群孩子打東邊跑來。
五裡坡在大路東邊,呂梁村在通往縣城的大路西邊。梁好運和張躍民要過來隻能從東邊。
胖嬸看到這群孩子打東邊來,連忙問:“是不是看到好運跟她那個丈夫了?”
“不是。村頭來了好幾輛警車,你們快看!”
鄉間的路坑坑窪窪,低窪處有半個輪胎那麼深,警車到了鄉間也不敢開太快,以至於都沒孩子們跑的快。
小孩子們指著東邊,胖嬸看過去,小汽車晃晃悠悠晃晃悠悠跟個年邁的烏龜似的,一點點往這邊移動。
胖嬸趕忙問錢多銀:“不會真是好運出事了吧?可是那孩子,能出啥事啊。”
錢多銀心裡有個不好的預感,想想自個乾的事,沒違法。那一萬塊錢又不是她拿刀架在張躍民脖子上,逼張躍民出的。
錢多銀冷靜下來,道:“她出事公安也是找張家人。是不是村裡誰家出事了?”
警車在錢多銀跟前停下。
錢多銀不由地後退一步,胖嬸上前,迫切地想知道是不是梁好運出事了。
車門打開,張躍民和梁好運下來。
胖嬸猛然停下,反應過來上去拉梁好運。
張躍民伸手把梁好運帶入懷裡,躲開胖嬸。
胖嬸撲了個空,索性也不再往前,直接問:“好運,出啥事了?”
隨後下車的公安道:“她啥事沒有。我們找錢多銀和梁守義。錢多銀在嗎?”
胖嬸以及小孩子們同時看向錢多銀。
民不與官鬥,這句話流傳了千百年。即便現在,老百姓骨子裡還是怯當官的。何況這官還是公安。
錢多銀沒了以往的囂張勁兒,結結巴巴問:“公安同誌,我啥都沒乾,你,是不是找錯人了?”
公安道:“沒錯,找的就是你。不過,你也彆怕,我們有幾個問題想問問你。”
“是不是錢?”錢多銀轉向梁好運。
梁好運皮笑肉不笑,故意刺激她。
錢多銀頓時大怒,陡然拔高聲音:“我就知道!”
“你做什麼?”公安乾警有些不快。
錢多銀的氣焰一下子消失,忙不迭坦白:“公安同誌,這事真不怨我。張家人瞧著好運這丫頭長得漂亮,非要給我們一萬塊錢彩禮——”
“一萬?”
被警車吸引過來的親戚鄰居齊呼。
公安轉向梁好運,這又是怎麼回事?你們可沒交代。
梁好運:“我也是昨晚才知道。我大媽錢多銀和大伯梁守義管張躍民要一萬塊錢彩禮。張躍民痛痛快快給他們,以為他們會把這個錢給我。
“我大媽說,張家就給他們一千。我這些年在他們家花的也不止這個數,彆指望這個錢給我,也彆指望她置辦嫁妝。大媽,那個錢可是躍民給我的。”
“我,我這就給你拿去。”錢多銀轉身就往屋裡跑。
公安張了張口,一個字沒說出來,錢多銀就消失在人群中。
“梁守義呢?”公安想到還有一人。
梁守義也躲屋裡去了。
眼尖的人指給公安看:“在那兒。”
“梁守義,錢多銀,趕緊出來!”
然而,並沒有人理公安同誌。
梁好運小聲說:“我堂姐梁好佳就在院裡。”
幾位公安順著梁好運的手指看到躲在人群後麵的梁好佳,立即讓梁好佳出來。
眾人連忙讓出一條路。
梁好佳忙說:“這事我不知道。”
“對,對,同誌,不關我閨女的事。”錢多銀跑出來,一疊錢往梁好運懷裡一塞,“都在這兒,一分沒少。公安同誌,沒事了吧?”
幾名公安互看一眼,隨即轉向梁好運和張躍民。
梁好運簡直哭笑不得:“我沒想到他們這麼慫。”
公安道:“那就是真不懂。”
梁好運和張躍民都知道這話說的是錢多銀和梁守義兩個法盲,不知道傷害親娘也是犯罪。
最為年長,經驗豐富的公安同誌道:“我們要問的問題還沒問。”
“還有啥問題?”錢多銀禁不住反問,“我錢都給了。”
指望法盲自個認識到錯誤,那是不可能的。
公安同誌也懶得跟她耗時間:“你婆婆是喝藥死的?”
錢多銀很乾脆的點頭:“她整天癱在床上不能動,不想活了。”
“癱在床上她哪來的藥?”公安故意問:“梁好運給的?”
梁好運下意識問:“不是!”
張躍民扯一下她的手臂,示意她彆慌。
公安自然不會相信梁好運跟張躍民的一麵之詞,便問梁好運:“那就說說你當時在什麼地方。”
梁好運看向胖嬸。
胖嬸忙說:“好運在放羊,這個我可以證明。出事那天還是我去地裡叫的好運。好運嚇的臉都白了,還差點把羊弄丟。”
“對,羊還是我幫好運找回來的。”有人接道。
梁好佳開口問:“你們是來查我奶奶的死?”
眾人楞了一下,接著就看到梁好運懷裡的那遝錢,隨即又看向錢多銀。錢多銀臉上儘是懊惱。身側的梁守義更是眉頭緊鎖。
公安看到他倆的表情,忍著笑,彆有深意地看著梁好佳說:“不全是。”
梁好佳禁不住後退半步。
要是來之前還不相信一家子沒一個好的,且啥事都被他們乾了。現在看到梁好佳的表情,公安同誌不得不信,有些人就是這麼壞的流膿。
公安又問:“既然你們說老人家癱在床上不能動,哪來的藥?”問錢多銀,“你買的?”
“梁好運買的。”梁好佳脫口而出。
四周瞬間安靜下來。
公安很是意外。
梁好運愣了一瞬間,回過神想笑:“梁好佳,說這話虧不虧心?我身上連一分錢都沒有,拿什麼買藥?你當公安同誌是傻子,你說啥是啥?信不信他們現在就拉著你爹媽去種子農藥店。”
公安道:“這點我們會核實。”看著梁好佳,“有句話我們不知道你知不知道,但不介意告訴你們,坦白從寬,抗拒從嚴。如果一項罪名是三年至七年,那從寬就是三年,從嚴就是七年。女同誌,說話之前考慮清楚。”
“清楚,清楚,我們清楚。”錢多銀連忙把閨女拉到身後,“同誌,那個藥是我們去年買來打莊稼的。”
公安收回視線,“梁好運不在家,那個藥是誰給死者,也就是你婆婆的?”
錢多銀下意識看向梁守義。
梁守義挺身而出:“是我,咋了?”
眾人也奇怪,“有啥問題?”
公安同誌心累。
然而,還沒完呢。
公安又問:“你婆婆之前是怎麼摔倒的?”
“摔倒?”錢多銀一時沒懂。
公安又問:“是她自個摔倒的?”
“是的!”梁好佳接的迅速。
公安道:“我沒問你。”
做筆錄的公安開口道:“你再說話,我們會請你離開。”
“彆說,彆說。”錢多銀連忙阻止梁好佳。
梁好佳皺眉:“媽,你不懂——”
“你彆急,等一下問你。”做筆錄的公安道。
梁好佳倏然住嘴。
呂梁村的一眾人懵了,究竟出啥事了。
公安看向錢多銀:“說吧。”
錢多銀期期艾艾地說:“她跟我吵架的時候,自己不小心滑倒的。”
“不是你推的?”公安問。
錢多銀連忙說:“我不是故意的。誰能想到她看起來身體那麼好,居然那麼不禁摔。”
做筆錄的公安合上本子。
後麵的公安立即上來,二話不說給錢多銀和梁守義帶上冰冷的手鐲。
夫妻二人條件反射掙紮。
公安忙說:“老實點!”
錢多銀頓時不敢掙紮,臉上儘是惶恐:“公安同誌,你們——你們是不是弄錯了?”
“對的,你們弄錯了。”錢多銀的娘家人出來,“又不是故意的,你們咋還抓人?”
公安道:“我現在就告訴你們。”指著錢多銀,“她傷人導致殘疾。”指著梁守義,“他謀害親娘——”
“公安同誌,那個藥是她娘自己喝下去的。”有人忙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