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連連點頭:“又不是他們灌的。”
胖嬸覺得公安相信她的話,也跟著說:“公安同誌,這點我可以證明。好運,這事你也知道啊。”
“我不知道。”梁好運此話一出,胖嬸懵了。
回過神來,胖嬸就問:“好運,你說的這是啥話?”
“我不知道。”梁好運道:“我當時在放羊,不在現場,我哪知道奶奶是咋去的。全是你們說的。”
胖嬸急了:“好運,你不能這麼沒良心——”
“沒良心的是你!”梁好運忍了好幾天,今兒終於不用再忍:“我爸是咋死的?為了救你兒子。我咋說也是你們家恩人的後人吧?這些年我在錢多銀和梁守義家過的啥日子,你不知道?你有沒有跟我說過一句,好運,有啥困難跟我說,嬸子幫你。
“你沒有。你們所有人都沒有。錢多銀把我奶奶推倒,導致她臥床幾年,接著又喝農藥自殺。你們咋想的?我梁好運是個掃把星,誰沾上誰倒黴。
“昨兒我結婚,這些孩子看我穿的好看,忍不住多看幾眼,你們都把孩子拉的遠遠的,恐怕沾上一點晦氣。胖嬸,但凡你幫我說一句,我都念你一聲好!可你說的啥,彆跟他們計較。我又不欠他們的,憑什麼不能計較?”
胖嬸張了張口:“那不是,那不是你快出嫁了嗎。”
“今兒我沒出嫁,照你這意思,今兒可以計較了?”梁好運問。
胖嬸的嘴巴動了動,猶猶豫豫道:“可是,這是你大伯大媽,事關人命啊。”
“你現在知道事關人命?我爸的命不是命,我奶奶的命不是命?”
“好運,話不能這麼說。”
梁好運轉向說話的人,不是旁人,正是胖嬸的丈夫,“我咋不能說?”
“你爹他,他是自個跳下河沒上來。你奶奶的藥也是自己喝的。雖說我們家對不起你,可你爹不是我們殺的。我們也不想。你大伯和大媽這些年對你是很一般,可咋說也把你養這麼大。你奶奶又不是他們殺的,乾嘛抓他們?”
梁好運冷笑:“你當公安局是我開的,我讓這幾位公安同誌抓誰,他們就抓誰?他們真沒錯,人家抓他?有空操這個閒心,不如去新華書店買本書,好好看看上麵的法律法規。”
眾人互相看了看,難不成真有罪。
公安道:“不止他們。這位梁好佳,你也得跟我們走一趟。”
錢多銀和梁守義同時擋在梁好佳身前,齊聲說:“不關她的事。”
公安同誌道:“死者的事跟她有沒有關係,還得調查。我們說的是另一件事。”
“還有?”
眾人齊呼。
公安看到梁好佳很心虛,“看來你自個也猜到了。你奶奶癱瘓在床,梁好運被你母親順勢扣在家裡照顧你奶奶,而你卻偷梁好運的錄取通知書替她上學,這事是真的吧?”
此言一出,眾人嘩然。
“好佳不是在工廠上班?”
梁好運:“你們自個看看,她的手是工廠女工的手嗎?哪家工廠把女工養的乾乾淨淨,白白胖胖的。”
眾人打開梁好佳,梁好佳今兒穿著很時髦的牛仔褲和T恤,確實不像女工。
女工累死累活賺點錢,也不舍得買這麼時髦的衣服。
公安道:“你和梁好運長的完全不一樣,是不是還偽造了證件?”
“同誌,她一個小姑娘,哪懂這個啊。”
梁好佳身後出來一個六十來歲的老太太。
公安瞧著她的嘴巴跟錢多銀的一樣大:“錢多銀的母親?這事你也參與了?”
“沒有,沒有。”錢多銀的兄弟連忙撇清。
公安道:“那就與你無關。有沒有偽造我們自然會查清楚。帶走!”
“等等,等等,家裡正辦事呢。”錢多銀的娘連忙說。
公安笑道:“等你們辦好事?”陡然板起臉,“公安局你家開的?!”
錢家人頓時不敢吭聲。
公安並沒有帶他們上車,而是去了呂梁村梁家祖墳。
呂梁村的人以及錢家的親朋顧不上即將開席,不約而同地跟上去。包括等著吃糖的小孩子。不過,小孩子半道上就被家裡的大人帶回去,怕到了祖墳丟了魂。
縣公安局沒有法醫,梁好運報案後,縣裡就給市裡去個電話。
兩輛警車,後麵那輛坐的便是法醫。法醫來的匆忙,除了他們自個的工具,並沒有準備刨墳的工具。
公安走到村頭,就找老鄉借幾把鐵鍁。
有人忍不住問:“這是要挖墳?”
胖嬸轉向梁好運,問:“好運,是不是啊?”
梁好運點頭。
“可是你奶奶——”
梁好運橫她一眼,胖嬸立馬把話咽回去。
張躍民笑道:“您想說,人都死了,要不就算了,彆打擾她老人家?”
胖嬸的臉漲成了豬肝色。
張躍民斂起笑容:“您以前有沒有說過,好運的爸爸不在了,讓她大伯大媽對她好點?”
“這,這是他們家的事,我不好插手。”
梁好運冷笑:“那我奶奶啥時候成你奶奶?”
胖嬸愣住,反應過來,越發尷尬。
張躍民攬住梁好運的肩膀,道:“彆生氣。跟這些人生氣犯不著。”
“我——”
“躍民!躍民媳婦!”
一聲聲叫喊,讓眾人不由得地停下,包括公安同誌。
眾人循聲看去,十來個大小夥子,正猛踩著車子朝他們駛來。
張保栓停下就問:“我們沒來晚吧?”
“沒有。”張躍民道:“我們去墳地裡,你們就彆去了。”
張保栓:“咋還去墳地裡?”
“你忘了?昨兒好運說她奶奶沒火化。”張躍民提醒,“還要屍檢,看有沒有中毒。”
有村民忍不住問:“死人還能檢查出來?”
此話一出,呂梁村眾人恍然大悟,對啊,死人咋可能檢查出來。
公安乾警們看到這一幕,又覺得心累,看來國家不能隻搞九年義務教育,還得搞普法教育啊。
張躍民道:“八百年前的宋慈都能辦到,咱們現在人咋可能還不如古人。”
最前麵的法醫不由得露出讚許,這個小青年不錯,連法醫宋慈都知道。
張保栓等人注意到公安乾警的表情,放心下來,“我們在這裡等你。”
呂梁村一眾忍不住交頭接耳。
梁好運聽得一清二楚,先是驚訝古人厲害,後是意外梁守義這個遞藥的也能犯罪。
梁好運不由得看向張躍民,這都什麼人啊。
張躍民搖了搖頭,彆理他們。隨即小聲說:“等一下要是害怕,麵朝我。”
梁好運連喪屍都不怕,又怎會怕死人。
老人走的時候天氣很冷,地下又陰冷,保不齊屍體還未腐化。
棺材打開,離得近的人聞到一股怪聞兒。張躍民第一反應捂住梁好運的眼睛,他勾頭朝裡麵看,果然不是特彆嚴重。
梁好運掰開他的手,還未過去便聽到法醫對公安說:“是中毒。”
“那還要不要帶回去?”梁好運問。
公安道:“要的。屍檢報告出來,你們才能火化。”用裹屍袋把屍體裝起來。
有人禁不住問:“這口棺材呢?”
梁好運道:“燒了。回頭給我奶奶蓋個小房子,把骨灰盒放進去。”
為首的公安道:“這事你們自個的事,隨便你們。我們走。”衝其他人說出來,錢多銀忽然朝梁好運跑去。
張躍民抬腳擋在梁好運身前,錢多銀猛然停下。
公安反應過來,連忙把她拽回來:“錢多銀,老實點!”
“不是,公安同誌,我不是想跑,我想跟好運說幾句話。”錢多銀連忙說。
梁好運推一下張躍民。張躍民讓開。梁好運道:“是不是把你們家的牛啊羊啊的給我,當作賠償?”
錢多銀的臉色驟變,變得很意外,接著是憤怒,仿佛說我們還沒死呢。
梁好運笑了:“看來不是。那你我沒啥好說的。”
錢多銀慌忙道:“不,好運,你姐——”
“我沒姐,我爸就我一個。”梁好運很不客氣地打斷她的話。
公安同誌聽出來了:“錢多銀,你老實交代,檢查機關會從輕發落的。”不再給她說話的機會。
梁守義高喊:“梁好運,彆忘了,要不是我們——”
“我早餓死了?”梁好運聽他的聲音就煩,“那我告訴你,奶奶就不止一次說,早知道你們這麼沒良心,我們吃糠也不會搬去你們家。奶奶搬過去,不是擔心我餓死,是擔心她老了不能動拖累我。沒想到她還沒老,你們反而先棄養。
“梁守義,我就是給人家當保姆,這些年也能攢五千塊錢。在你們家攏共有沒有花你們一千塊?你摸著良心說。”
梁好運的爺爺奶奶也存了點錢。這些錢到梁守義家,給梁守義一半。剩下一半奶奶留著給好運買個紮頭繩,或內衣之類的。
至於梁好運穿的衣服,以前是撿梁好佳的,後來是她奶奶求錢多銀買布,找村裡的裁縫給梁好運做的。
梁好佳比梁好運矮小半頭,自打梁好運不能穿她的衣裳,春夏秋冬四季錢多銀總共沒給梁好運做八套衣服。
吃喝啥的,雖然是梁守義的,但梁好運和奶奶的四畝地是他們種。地裡見的糧食,足夠一老一小吃的。真算起來,梁好運在他們家這些年頂多花一百塊錢。
“彆理他。”張躍民道:“人在做天在看——”看到路上跑來一輛小貨車,笑了:“教育局來人了。”
“教育局?”
眾人奇怪,順著他的視線看到南北向的大路上停著一輛小貨車,隨即車門打開,從車上下來四五個人。
張躍民轉向梁好佳:“眼熟嗎?”
梁好佳不由得後退一步,踩到公安腳上。
公安連忙撤開,問張躍民:“教育局和梁好運考上的那個師專學校都知道了?”
張躍民點頭:“你們正好可以向他們了解一下,梁好佳在學校是不是叫梁好運。”
公安看了看路邊為張躍民和梁好運掠陣的十來個青年,又看看大步朝地裡來的一群人,再看看張躍民一臉的雲淡風輕,禁不住搖頭,這個小夥子,幸虧是個小老百姓。否則哪還有彆人的活路。
七月七日,張躍民挎著軍綠色書包走出家門,碰到他鄰居,鄰居順嘴問一句,他乾啥去。張躍民回一句,考試。
鄰居愣住,待他反應過來,張躍民跟梁好運都走遠了。鄰居趕忙往局裡跑。
六月十一日那天,梁好運和張躍民去報案,趕巧張躍民的鄰居頭天值夜班,在家睡覺就沒去。後來聽同事感慨,那個叫張躍民的小夥子要是個什麼乾部,將來可了不得。
鄰居當時想說,現在也了不得,甭說旁人,就是他中了一輛桑塔納,也得飄的不知天高地厚,開著到處顯擺。人家倒好,轉手賣十八萬,毫不猶豫地存銀行。
話又說回來,車沒了,張家又整天關著門,這事沒兩天就被人忘了。鄰居當時也沒舊事重提,給張躍民添堵。主要是覺得張躍民前途無量,遠親不如近鄰,與之交好準沒錯
然而,今兒鄰居實在忍不住,到局裡顧不上喘氣就說:“那個張躍民,張躍民——”
“張躍民咋了?”先前覺得張躍民了不得的公安忙問。
鄰居順順氣:“我剛剛碰到張躍民,問他乾啥去。你猜他怎麼說?參加高考!”
眾人點一下頭,哦一聲表示知道。繼而一想張躍民參加高考,禁不住齊呼:“他?!”
“他不是結婚了?”有人問。
鄰居道:“聽他爺爺說,之前出點事耽擱了。又見他整天早出晚歸,我還以為他不考了。沒想到人家沒放棄。對了,他爺爺你們可能不認識,不常出來。奶奶肯定打過交道,縣婦聯的前婦女主任。”
“彆說,真沒少打交道。”四十來歲的公安同誌開口道,“那老太太以前沒少來。”
剛分配過來的小公安好奇地問:“來乾啥?”
“有人打老婆被告到婦聯,老太太找我們討說法。”那位老同誌說著還搖了搖頭,“那個老太太也是個人物,她在的那些年平均一個月拆散一對。聽說她退休那天,縣裡有少人都恨不得放鞭炮。”
有人道:“那真是——等等,聽他爺爺說的,這意思老兩口還活著?”
鄰居:“當然。老爺子身體好著呢。不過,老太太身體不大好。聽老爺子的意思,搬到縣裡好多了。”
“又回來了?”老同誌驚呼。
鄰居擺手:“瞧你嚇的。人家早退休了。你們覺得張躍民能考上嗎?”
“要是我娶了媳婦,又整天忙的沒時間複習,難。不過,那個小夥子,難說。”
剛分配過來的小公安道:“我覺得能考上大專。”隨之問鄰居,“他爺爺咋說”
鄰居忘了問。
晚上下班回來,張家正在做飯,不過是張爺爺燒火,梁好運做。
梁好運擔心張躍民再出點啥意外,不敢讓他進廚房。
鄰居從他家門口過,看到張躍民在澆菜,就過來打招呼,“考的咋樣?”
張躍民謙虛道:“還行吧。”
“有把握?”鄰居又問。
張躍民點頭:“差不多。錢多銀的案子啥時候開庭?”
錢多銀他們雖然涉及到好幾樁案子,不過牽扯人員少,案件好處理。沒幾天公安局就查清楚,移交檢察機關。
梁好運她奶奶下葬後,幫張躍民和梁好運“掠陣”的那群青年就去了南方。
張躍民忙著複習和公司的事,梁好運忙著給他做飯洗衣服,忘了具體時間,不過那群人都快回來了,檢查機關也該審理清楚了。
鄰居道:“快了,最多一周。案件雖然簡單,不過影響不好——兒子殺娘。檢查機關那邊的意思早點處理,也省得法盲有樣學樣。對了,還會登報。”
梁好運趕忙出來:“能不能把我們的名字改成化名?”
“應該的。回頭我再跟那邊說一聲,免得忘了。”
梁好運趕忙道謝:“麻煩你了。”
“小事,小事。”聽到他媳婦喊他吃飯,鄰居連忙回家。
梁好運道:“咱們也吃飯。奶奶,是在院裡還是屋裡?”
張家所在的位置是縣城最南邊,走到路口往南五十米,就能看到麥田。房屋低矮,雖然住縣裡,也跟在鄉下差不多,天氣好的時候涼風習習都不用扇蒲扇。
可今兒天氣有些悶,身上沒汗水,卻黏糊糊的,難受的很。
張奶奶道:“去屋裡吧。”
張躍民拎著院裡玉蘭樹下的小桌子去堂屋。
這顆玉蘭樹也是前房主種的——靠牆邊,張躍民覺得不礙事,那天跟梁好運翻地種菜時就沒動它。現在反倒方便了他們,之前中午吃飯都不用回屋。
張爺爺望著頭頂上晃悠悠的風扇,忍不住感慨:“這東西真好,咱家去年就該買一個。”
張躍民笑道:“不過一個風扇。聽說城裡人都不用這個,改用空調。趕明兒咱們也弄一個。”
張奶奶連忙阻止:“彆買了。”指一下屋裡的冰箱等物,“瞧你置辦多少東西。有錢也不能這麼花。聽說現在大學學費不便宜。”
張躍民提醒她,“錢多銀還的一萬塊錢足夠了。”
張奶奶皺眉:“不能直呼人家的名字。”
“奶奶,沒事的。”梁好運道。
張奶奶搖頭,“你不懂啊。在家叫習慣了,在外麵一禿嚕嘴禿嚕出來,人家得說咱家沒家教。躍民,聽見沒?”
張躍民點頭受教:“先吃飯,吃了飯早點休息。”
老兩口一聽到這話想起前年張躍民起晚了錯過高考。
雖說不困,老兩口還是早早躺下。
梁好運擔心他分神,睡不著也沒拉著他聊天,而是隨便找本名著打發時間。
翌日清晨,還跟昨兒一樣,陪張躍民去考場,端的怕半道上出點意外,比如被羅蘭香兩口子纏上。
看著張躍民進去,梁好運才敢回去。算著快結束了,梁好運撐著傘去接他。
如此小心翼翼三天,高考結束,所有人都鬆了一口氣,包括外表看起來自信滿滿的張躍民。
梁好運本以為他不緊張,當晚還沒到八點就睡,睡到梁好運做好早飯還沒醒,梁好運才知道他這幾天累得不輕。
梁好運不好吵他,等他自然醒。
老兩口這等小鬼子的飛機從頭上過都不緊張的人也不由得緊張起來,一會兒進去摸摸他的額頭,擔心病了。
張躍民起來,就看到家人都在堂屋裡坐著,“等我吃飯?”
梁好運指一下為了張躍民高考特意買的掛鐘,“看看。”
“十點?我睡這麼久?”張躍民吃驚。
梁好運瞥他一眼:“問你緊不緊張,還嘴硬不緊張。這就是你不緊張?你考試的時候沒打盹吧?”
“哪能啊。”等了幾年,張躍民錐刺股,也不能讓自個在課堂上睡著。
老兩口聽聞這話才放心下來。
張爺爺就問:“啥時候填誌願?”
“得先估分。”家裡有個高考生,張奶奶特意找人了解過:“不知道考多少咋填誌願啊。”
張爺爺想起來了,這事老伴兒跟他提過:“對。躍民,你想學啥啊?”
作者有話要說:今天是端午吧?我都把日子記混了,大家吃粽子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