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裡坡的宅基地可都是免費的,還是三間。縣裡的隻有兩間,還沒院子。
縣裡就想到一個辦法,不是都等著分房嗎。就讓這些急需住房的人出錢。錢也不多,跟農村蓋房成本價差不多。
可是這樣也沒幾個樂意掏錢,隻因那商業街離縣政府還有段距離,在縣城最東邊。跟農村就隔一條路。路東是麥田,路西邊就是汽車站。
張悅芳說起這事,一臉的幸災樂禍。
這邊的房子確實沒升值空間。哪怕往後漲起來也沒啥用。賣兩套不夠在皇城根下買一處學區好的老破小。
不過張家情況特殊,錢擱羅蘭香手裡,早晚也是打水漂。
話又說回來,房子再不值錢,也不會貶值啊。
梁好運給張爺爺使個眼色,然後朝埋頭吃飯的張躍華努努嘴。
老爺子瞬間懂了,“悅芳,縣裡弄得那個房子,一間多少錢?”
“兩千。”張悅芳說出來,看向她爺爺:“您問這個乾啥?給躍民買?”
老爺子道:“我倒是想買。我有那個錢嗎?”
張悅芳想到她姥姥借的兩千塊錢,頓時羞愧又尷尬。
張爺爺看他大孫子抬頭,“說說你是咋想的。”
“縣裡是希望我們住過去,有了人氣,自然就有人擱那邊賣東西。久而久之就變成了商業街。可是除了離家遠的,大夥兒都有房,就是買了也沒人住啊。再說了,也沒幾個需要買房的。”
張奶奶道:“悅芳剛剛不是說等著分房?”
“那是一家老小住在一起擠,不是沒地兒住。真沒地兒住,縣裡早給解決了。”張躍華道。
張悅芳大概聽出來了:“爺爺讓我們買?我可不買。”
梁好運忍不住說:“錢留著給你大舅二舅花?”
張悅芳險些嗆死過去。好不容易把口中的飯咽下去,喉嚨還生疼生疼的,頓時不敢接茬。
張爺爺等著張躍華表態。
張躍華沉吟片刻,“賣給我們的房子,縣裡肯定不會偷工減料。就算沒人住,三五年後房子還是跟新的一樣。三五十年後,房子沒了,還有一塊地。要是不買,我過些天就得結婚。否則那個錢,早晚還是被我姥姥一家弄去。”
“那我也買!”張悅芳連忙說。
梁好運提醒她,“你倆八千!”
“我媽至少有一萬!”張悅芳放下筷子,“她要不給我,我就一哭二鬨三上吊,半夜裝鬼嚇唬她。再說了,不用她的錢,我和躍華的工資加上姥姥欠爺爺的兩千,也差不多了。”
這個錢老兩口放棄了。
張爺爺道:“你能要來,那個錢我們一分不要。躍民和好運也不要。”
“我們不差錢。”梁好運道。
她表了態,張悅芳來了勁兒,衝張躍華使眼色。
七月十五,周日一早,梁好運跟張躍民騎車到市裡劉向東家,張躍民就讓劉向東送他們去城北。
路上,劉向東跟張躍民商議,能不能弄些蘋果,那玩意能放十天半個月。
張躍民不讚同。
劉向東道:“我的意思到秋,不是現在。我們現在先聯係好。”
“也不保險。萬一路上出點事耽擱了,就全毀了。”張躍民道。
劉向東:“那還弄橘子罐頭啊?那些毛子吃了一年,我估摸著該吃膩了。”
梁好運忍不住說:“又不止橘子罐頭。黃桃罐頭,菠蘿罐頭不都行?你們又不差錢,到南方弄罐頭的時候,可以弄一車電器啊。到了冬天,還可以去北麵拉一車貂皮大衣。正好離毛子也近,還能節省點運輸成本。”
劉向東跟張躍民這兩年乾的最大的就是租車皮運最便宜的橘子罐頭。
電器貂皮大衣,一車就得幾十萬,倆人還真沒想過。
二人聽聞這話,到破宅子,放下梁好運就走,一個聯係風扇廠,一個聯係車皮。
張躍民算一下買房剩的錢以及他的存款,又算一下劉向東手裡的現金,向兩家承諾付全款,半小時就被他們搞定了。
張躍民得填誌願,由他在家坐鎮。風扇廠是國有企業,劉向東不用擔心遇到地痞無賴。人家那邊啥都按程序,劉向東一人能搞定,就由他帶著錢前去交涉。
劉向東這邊出發,遠在五裡坡的張躍華把他買的大喇叭拿出來,喊張悅芳去大羅村姥姥家。
羅蘭香慌得六神無主,直接整個人橫在門口阻止閨女兒子。
姐弟倆扛起車子從羅蘭香身上跨過去。
羅蘭香又威脅他們去死。
姐弟倆停下來,提醒他們的媽,他們問過懂法的,她就這麼死了,他們姐弟倆啥罪沒有。
羅蘭香不過是嚇唬嚇唬閨女兒子,何曾想過真死啊。結果這姐弟倆搬出法律,還把自個撇的一乾二淨,羅蘭香險些被他們氣暈過去。
姐弟倆立即騎車走人。
羅蘭香拽住張悅芳的車子。
張悅芳給她媽個麵子,帶她媽一起去,讓她媽先勸勸,勸好了,他們就不嚷嚷了。
娘幾個在外麵拉拉扯扯,吵吵鬨鬨,早已惹得左鄰右舍觀望。
這個年代整個村子都沒幾家有電視的。即便有白天也沒啥節目。黃豆等物又種下去了,大夥兒閒的實在無聊,好奇心盛的人就問張躍華:“你們娘幾個這是乾啥?又是撒潑又是打滾的。”
張躍華直言道:“我爺說,姥姥姥爺欠的錢,我們能要回來就給我們。躍民也不要。我跟我姐想過去問問,我媽攔著不讓。”
“就這事啊?”有人說完,還忍不住輕笑一聲。
羅蘭香覺得人家鄙視她,瞪一眼人家。
那人尊重張爺爺張奶奶,往常給老兩口麵子,羅蘭香說話陰陽怪氣的,人家也不跟她計較。
老人打定主意不管這兩口子,旁人也不管她心裡咋想,“躍華,悅芳,你們不用去,最多半個月,你們姥姥姥爺自會把錢送來。”
“啥?”張悅芳不信,“指望他們?太陽得打西邊出來。”
羅蘭香掄起巴掌就要扇她。
那人道:“你信嫂子就瞧好吧。明兒周一,好運娘家那事還不該判嗎?”
張悅芳一聽這事,瞬間把剛剛的事給忘了:“聽躍民說就這幾天。”
“你們彆去了。回頭鬨到公安局,人家公安咋想躍民和好運啊。這麼一大家子,沒一個消停的。”
張悅芳就看向張躍華,還去不去啊。
“下周去。讓他們再多活幾天。”張躍華掉轉車頭回家。
張悅芳轉向她媽:“我們這是給梁好運麵子。”哼一聲,跟著她弟走人。
姐弟倆惦記這事,翌日上午去上班,特意走早一點,繞到爺爺奶奶那邊,問問啥時候開庭。
張爺爺道:“就是今兒。”
“這麼巧?”張悅芳驚訝。
老人家不明白。
張悅芳把昨兒發生的事告訴他。
張爺爺笑道:“哪是巧啊。要是快的話,上周就辦好了。你們快上班去吧。這事簡單,最多兩個小時就能結束。”
張悅芳往院裡瞅,不見張躍民和梁好運,便以為他們去了。
其實倆人在挑衣服。
以前梁好運就三條裙子,哪條洗乾淨了穿哪條。後來張躍民三天兩頭去市裡辦事,偶爾給她捎一件,偶爾給她捎一樣,一個多月過去,梁好運都開始愁穿啥了。
張躍民懶省事,一年四季黑白灰。
春秋是黑、灰西裝或者中山裝。冬天是黑色大襖,夏天就是黑褲子白襯衣或白短袖襯衫。
剛搬到縣裡那天,梁好運收拾衣櫃,看到那一件件白襯衫,一條條黑褲子,嚇了一跳。
張躍民為此很得意,世人皆不如他機智。
他倒是簡單,白色短袖襯衫,黑色褲子好了。梁好運是又想穿紅的,又想穿黃色的。最不想穿白的。
這麼好的日子,穿白的太晦氣了。
張躍民給她套上白裙子,“今兒可能有記者。回頭要采訪你,你扁扁嘴人家就會以為你傷心難過。你穿的花枝招展,就算哭出來,人家也不信你想你奶奶。”
“好吧,好吧。”梁好運整理一下,又把唇上的口紅擦掉,“走了。”
張爺爺看到兩人穿的跟去奔喪似的,不禁問:“你們就穿這樣去?”
“今兒就得這樣。”張躍民衝他揮揮手。
張奶奶嚇得連聲喊:“兩個手騎車,彆摔著好運!”
“沒事。”張躍華下意識衝她擺擺手。
張奶奶抬手把拐杖扔出去。
斜對麵公安局的同誌看到這一幕,禁不住說:“老太太真是中氣十足啊。”
梁好運也忍不住說:“你有沒有發現自打搬到這邊,你奶奶的精神頭一天比一天好?咱們結婚那天,她整個人跟九十歲一樣。”
“發現了。早知道早搬了。”
梁好運:“你沒結婚,羅蘭香又沒搞那麼一出,他們不可能跟你到縣裡。不為彆的,為了麵子也不好搬過來。”
“他們這輩人就是太要麵子。動不動退一步海闊天空,張嘴閉嘴不能讓外人看笑話。家家戶戶一地雞毛,誰有空整天看彆人笑話啊。也就茶餘飯後議論幾句。”
梁好運讚同:“張保栓他們該回來了吧?”
“也是這幾天。”
按理說周五就該到了。
一群大男人,不可能被人騙來去。
要是被搶,不說這年頭好心人多,就是乘警也會帶他們給家裡報個平安。
劉向東沒接到電話,說明沒事。
張躍民道:“先不管這些,看看法院能判幾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