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付城車上的時候,藍采心裡有些慌,她想海波了,如果海波知道她去付城家了,會有什麼反應?海波在乾什麼?是不是也在想她?這個念頭折磨得她很難受。她使勁兒握了握手機,想要給海波打電話。但一想到最近發生的那些事情,她又感覺自己很累很累,像是自己不停地跑步,想要到達一個目標,最終卻偏離那個目標很遠很遠了。有一種很無力的感覺。她把手機放回包裡,側頭坐在座位上,看著外麵熟悉得近乎冷漠的風景。
晚冬的北京有些蕭瑟,太陽明晃晃地照射著這個龐大而複雜的城市,無數車子像流水一樣緩緩穿越密林一樣寬闊的樓群,沒有綠色,滿眼灰白,這個很容易讓人迷失的城市,布滿了人們傷感而無助的呼吸。
付天涯住在西山彆墅區,那裡是北京最高檔的住宅區之一,依山傍水的地理位置,處處可見的皇家園林景觀,無不散發著貴族氣息。雖然藍采和春天早就來過這裡了,可車開過四環的時候,她們看著外麵新建成的高檔彆墅,還是深深體會到了這個世界人與人之間的不平等。春天打趣付城:“付城,你們住在這裡,多貴氣的地方啊,是不是時常感覺身子有些發飄?”
“這有什麼好飄的?這世道就是人比人,氣死人,這裡住的比我們家有錢的多了去了。還有的,人不光有錢,還絕頂聰明,還有地位,你跟人家說話人家都不稀罕理你,這能比嗎。你能從人家那裡套出一點信息來,就夠你吃一輩子的。這年頭,什麼值錢?信息值錢!老爺子給這領導、那部門的送錢,想從人家那裡提前套點新政策啊什麼的,人家隨便跟你說幾個字,你幾十萬就掉進去了。”付城邊開車邊搖頭,一輛紅色法拉利擦著他的車身超了過去。車上一個長發飄飄,穿著黑色風衣的冷豔美女轉臉看了看付城,衝他伸出一個中指,罵了句:“他媽的,開那麼慢!”
付城什麼也沒說,隻是尷尬地笑。等人家車走遠了,付城又開始罵:“今天邪門,走狗屎運,遇到的女的一個比一個厲害,母夜叉似的。”
“付城,瞎叨咕什麼呢?想罵人剛才怎麼不罵?人都走遠了,你開始逞能,王八吃偉哥,裝什麼硬****呢?”春天故意氣他。
付城歎了口氣,從後視鏡裡看了看正一臉鄙夷的春天,皺了皺眉說:“剛才我是不敢罵,可我不是怕那個女的,是怕那女的她老爸,她老爸是什麼人物,在咱北京地界,她老爸手眼通天,我敢罵她,我不想活了我?要說那女的吧,我也認識,不光認識,去年老爺子還通過關係想撮合一下我們倆,這強強聯合,對我將來的人生也比較有利不是。可老爺子托人打聽了一下,又不同意了。”
“為什麼?”春天和藍采都一臉好奇。
“還能為什麼?這女的仗著在北京沒人敢惹,張狂得不得了,聽說她經常到富婆俱樂部去,一天晚上得找三個帥哥陪睡。像這種女人,你敢娶她?她還不得整天給你戴綠帽子,光綠帽子也能壓死你!”
付城家是三層的小彆墅,歐式風格,莊重典雅,樓前是幾棵槐樹,張力十足的枝杈在天空交錯縱橫,像極了手心裡那些宿命的掌紋。在晚冬傍晚清朗而有些灰暗的天空下,她們仿佛置身於北歐古堡前,傷感而又失落。古堡、峭壁、鬆林、濕鹹的海風、海鷗的尖叫……藍采突然想到了曾經的夢幻,在那個夢幻裡,她就是北歐小小王國的公主,和一個彬彬有禮,身穿燕尾服,腰配長劍的王子生活在一起……隨著年齡的增長,她在油鹽醬醋的婚姻生活裡離那個夢幻越來越遠,遠得早已淡忘了。如今坐在付城的車裡,置身於那座彆墅前,她突然找到了少女時期的夢,心裡又莫名地惆悵了起來。
藍采和春天在門前下車,付城去車庫泊車了。藍采深深地吸了口涼涼的空氣,又用力呼出來。彆墅附近都沒有人家,兩個人站在馬路上,一時間神情有些恍惚。
等付城過來,開開門,藍采理了理衣服,跟著付城進門,正看到油光滿麵略微發胖的付天涯穿著絲綢棉袍從樓梯上走下來。
“藍采,春天,歡迎歡迎啊,我剛洗了個澡,這樣穿著有些隨意了,你們倆彆介意。”付天涯聲音爽朗地笑著說。
“伯父好。”藍采叫了聲。
“伯……父好!”春天的聲音裡有些猶豫。藍采心裡有些樂,春天這次來純粹就是演戲,叫個伯父都那麼難,平常肯定叫昵稱什麼的,說不定私下裡倆人都老公老婆地叫,現在當著付城的麵讓她開口叫付天涯伯父,她心裡肯定有些彆扭。
“付城,你媽呢?怎麼沒見她出來?”藍采趁人不注意,悄悄問了一句。
“我媽呀,她很少在家,喜歡四處跑,這不她嫌北京冷,剛過完年就到三亞我姥姥家避寒去了。”
老天,這樣就好,藍采剛剛一直在擔心,這次到了付城家,看到付城的老媽,春天的臉上怎麼掛得住?畢竟她是付天涯的二奶,是付城的媽媽不共戴天的仇人。不過這一路上春天都若無其事的,看來已經知道付城的媽媽不在家了。
付天涯讓付城招呼著藍采和春天坐下,又吩咐保姆給她們倆泡了兩杯咖啡,自己回樓上臥室換衣服去了。
藍采他們三人正在閒聊呢,付天涯已經換了一身正裝下來了:“聊什麼呢?這麼熱鬨!”
“哦,伯父,我們正聽付城講你的奮鬥史呢,怎麼說呢?很崇拜。簡直可以和比爾·蓋茨的發家史相媲美了。”雖然藍采已經不是第一次聽付城講他老爸的奮鬥史了,可這會兒她還是恰到好處地拍了拍付天涯的馬屁。財富和權力總是有很強的磁性,能把大多數人的眼光吸引過去。有錢人即使存在一百個缺點,也無法掩蓋他一個小小的優點,窮光蛋即使有一百個優點,他一個小小的缺點也會被人放大而成為致命的缺陷。
男人哪,沒什麼都行,就是彆沒錢。這不,付天涯要是擱大街上,純粹就是一個穿著比較時髦的老民工,可現在在春天和藍采眼裡,他的一舉一動都透著富貴氣息。
身份這玩意兒,真是讓人說不清。
“哦,我那點曆史根本算不上什麼,你們彆聽付城瞎說。很多事情等活過來了才明白,有時候財富太多反而成拖累,到最後還不是一捧黃土埋身?人活著還能要求什麼?不過求一知己罷了。”
付天涯意味深長地看了看春天,春天的臉稍微有點熱。她知道付天涯為什麼這麼說,很多時候付天涯都是把她當成自己的知己,雖然在藍采眼裡,春天和付天涯走到一起肯定是為了錢,但付天涯從來不這樣認為,付天涯當初為了前途和付城的媽媽陳衛紅這個官員子女結婚,可以說從來沒有享受過愛情的甜蜜,是春天,這個曾經他眼中的玩物,給了他愛情的感覺,每次和春天一起,他都感覺自己年輕了二十歲,那一潭死水般的心突然就被攪了起來。
可死水就是死水,被攪動起來也成不了大浪,隻會把沉在水底的渣滓晾出來,讓死水更加討厭自己的過去,但死水總有一天還是會歸於沉寂的,那些渣滓般的過去還會沉澱下來,到時候那個把死水攪起的人該怎麼辦?春天沒有想過,付天涯更沒有想過。
這會兒春天心裡十分清楚自己的目的,平時不管她在付天涯麵前多麼善解人意,她清醒地知道,那隻是一場交換,她需要的是在付天涯那裡換來更多的東西,讓她不再卑微地活著。
各種各樣的競爭已經把人逼得快退化成野獸了,脈脈的溫情下麵往往埋藏著一顆攫取利益的心,這才是春天最根本的人生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