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嫂子。”秀娟打了個招呼，大大咧咧坐下，抓起一把瓜子嗑著。
藍采啜了一口茶，調整了一下心態，平靜地說：“秀娟，我這次找你是想打聽個事。你覺得，曉慧這個人怎麼樣？”
“嫂子，我還以為啥事呢？曉慧啊，怎麼說呢，人不錯，就是有點傻。”
“傻？”
“是啊，曉慧和海波哥的事，你都知道了吧？”秀娟嗑瓜子的時候，吃到一顆發黴的，一口吐到地上，“他媽的，什麼爛東西。”
海波和曉慧的事？藍采心裡有些納悶：“是啊，我知道一點，他們好像是同學……”
“就是，上高中的時候，他們在一個班，經常一起回家，沒想到時間一長，兩個人就好上了。”秀娟喝了口茶，“他們好上之後，曉慧的學習成績直線下降，後來也沒考上大學。再後來就聽說海波哥在北京找了個女朋友，不和她好了，本來這事也就完了。可曉慧心裡一直想著海波哥，這麼多人給她介紹對象，她一個都不答應。世上哪有那麼傻的女人啊？人都結婚了，她還在那裡傻乎乎地等著。”
“什麼？”藍采站起來，又坐下，臉一下子變得慘白，“你是說他倆以前是男女朋友關係？他竟然，竟然騙了我那麼多年！”
“是啊。怎麼了？你不知道？哎，嫂子，你先彆走啊。我這不都聽村裡人說的嘛。不能當真啊，嫂子！”
藍采氣急敗壞地走到大街上，看了看手裡提著的雞蛋，一下扔到垃圾桶裡。她忍住想哭的衝動，攔住一輛出租車，直奔醫院而去。
曉慧剛割完盲腸，不能亂吃東西，隻能吃一些流質食物。海波給她煮了八寶粥，又帶了兩包早餐奶。為了伺候她，海波專門請了兩天假。小心翼翼地喂她吃完飯，坐在床沿上，陪她說話解悶。
曉慧兩腮紅撲撲的，心裡充滿幸福：“哥，你來這裡嫂子不會生氣吧？”
“不會，傻瓜，彆胡思亂想的，好好養病。”海波掏出一根煙，沒點，放在手裡把玩著，歎了口氣。
看海波的表情，曉慧知道他有心事，忙開導他：“哥，有時候我真的很羨慕你和嫂子，你們事業有成，在北京有自己的家。這不知道是多少人的夢想……你一定要和嫂子好好過日子，看你過得那麼好，我就很開心。”
“曉慧……”海波心裡有些感動，有些內疚，麵對曉慧，他總有一種無地自容的感覺。
當初他怎麼如此狠心，辜負了一個這麼善良的女孩兒？僅僅是為了自己留在北京的期望。可留在了北京又如何，生活就變得快樂了嗎？夢想啊夢想，為什麼夢想到了現實裡就變得如此不堪一擊？為什麼麵對生活，人們總是軟弱無力？
“哥，要是有可能的話，我也想一輩子留在北京。”
“為什麼？”
“不為什麼，哥……”曉慧臉上有些熱。她想的是，隻要能留在北京就能經常看到海波了，可這句話怎麼也說不出口。曉慧不斷在心裡提醒自己，海波是個結了婚的男人，一個可望而不可即的男人。這種想法經常會讓曉慧疼得心裡直發緊，可她還是忍不住去想。
“曉慧，我也希望你能留在北京。”海波麵色憔悴，看著窗外林立的樓房，“可是，你要知道，北京太大了，大得容易讓人迷路，讓人失去自己。每個人都像是一粒種子，都有自己的夢想，都希望能把根紮下去，紮得深、紮得穩，好吸取足夠的水和養分，讓自己長成參天大樹。可現實太殘酷，在北京這片森林裡，能長成大樹的，很少，很少，大部分種子紮不下根，最終成了小草。吸取不到養分，吸取不到陽光……”
“哥，你怎麼哭了？”曉慧伸手擦著海波眼角的淚水。
“沒事曉慧，我就是覺得過日子太難了。不該跟你說這些的，可是我心裡真的好難受……”想到昨天晚上發生的事，想到藍采那冰冷而嘲弄的表情，海波心都碎了。
“哥，你彆哭，一看到你那樣，我心裡不是滋味……”曉慧本想安慰海波的，可她眼圈一紅，鼻子裡酸酸的。
海波抓著曉慧的手，貼在自己臉上，無聲哭泣。曉慧強忍著傷口的疼痛，支起身子，把悲傷的海波抱在懷裡，像是一個母親，撫摸著，安慰著自己的孩子：“彆哭，乖。”
那一刻，他們仿佛回到了從前，七年前的某個夜晚，在他們學校後麵的小河邊，曉慧也曾這樣抱著海波，安慰著他那顆蠢蠢欲動的心。
“砰！”病房門突然被打開了，藍采站在門口，呆呆地看著眼前的一幕。在車上時，她設想了很多見到曉慧的情景，可她怎麼也沒有想到，最終要麵對的，竟是這樣一種場麵。她本來想找到海波和曉慧，和他們當麵對質，可看眼前的情況，還有對質的必要嗎？一切都明擺著，親昵的動作已經充分表明了他們的關係。
在海波和曉慧尷尬而複雜的眼神中，憤怒到極點的藍采卻顯得異常冷靜，她走到海波麵前，看著他：“佟海波，你行啊，想不到我竟被你騙了四年！”
“妮子，你聽我解釋……”海波站起身，看了看滿臉愧疚的曉慧，又看了看正逼視著他的藍采。如果這會地板上能裂出一道縫，他肯定會毫不猶豫地鑽進去。病房裡的空氣壓得海波心臟怦怦亂跳，有一會，他有一種不能呼吸的感覺。
“還用解釋嗎？四年了，我們在一起四年了，可你從來沒跟我說過你和曉慧的事。”
“妮子，不是我不想說，是我說不出口，怕說了你會看不起我……”海波的聲音越來越小，小到隻有他自己能聽得到，隻有他那顆疼到發酸的心能聽到。
看海波的表情根本沒有後悔的樣子，藍采努力壓抑著怒火，儘量擺出一副冷冰冰的表情。在這個讓她難堪到極點的時刻，她隻想在氣勢上壓倒那個欺騙了她的男人：“不用再說了，佟海波，咱們離婚！你可以打我，可以罵我，但你——不該騙我。”
“妮子……”海波伸手抓住藍采的胳膊，不讓她走，眼光裡充滿炙熱的哀求。她掙紮了幾下，沒掙開，心裡越發憤恨，回手就打了海波一巴掌。
“啪”的一聲脆響，曉慧愣了，海波也愣了，他呆站在那裡，不知所措。藍采惡狠狠地甩開海波，又表情複雜地看了一眼曉慧，奪門而出。
海波愣了一會兒，發瘋般追出去，隻留下曉慧一個人留在病房裡，悄悄地抓著被角，潸然落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