軍綠大車前貼著班級。
棲棲跟著隊伍坐上最中間的車。
車內布置形似公交,隻是所有的車窗都是單向玻璃,車內人能看見窗外景色,外麵人卻隻能望到一片漆黑。
導員建議班委儘量往車頭車尾坐,棲棲便跨上一個台階坐到前門旁。
這個位置離司機最近。
方才同學們都是通過中間踩梯上的車,沒有人和站在前門旁的冷麵教官有直接接觸。
而當車門關閉,一道寬長的陰影覆蓋在眼前時,棲棲驚覺教官竟不知何時已經上車了。
後座的十幾個同學沒有發現教官的出現,仍然在放聲講話。
班長也坐在前排,見狀握拳抵著嘴,重重咳了幾聲。
聊天的同學疑惑回頭,悚然看到健壯教官如雕塑般冷硬的臉龐。
車內頓時鴉雀無聲。
......
教官也沒說話,墨鏡遮住了眼睛,臉部肌肉緊繃,一股風雨欲來的靜止。
同學們看不透教官的心思,就像從老師表情猜不出成績好壞一樣。
尷尬的便低頭,心慌的便正襟危坐,總之都在靜觀其變。
棲棲的心也有點顫,可這樣僵持著也不是辦法,她勉力抬頭,啟唇:“老師...”
教官聽見她的聲音終於動了下,他微微側過臉,宛若實質的目光穿透墨鏡傾注在棲棲臉上。
沈棲棲不太清楚他到底是注視自己,還是在看旁邊低頭的女生。
仰麵,教官墨鏡映出的影像裡,她攥拳的小動作一覽無餘。
“...教官,我們...”
“我命令你說話了嗎?”
教官厲然打斷棲棲的話,他雙手背在腰後,堅毅的下巴朝棲棲極小幅度地一低。
“到基地,你,加跑五圈。”
啊?
棲棲愣住,長睫翩動,她蹙蹙眉頭:“教官,我...”
“六圈。”
立刻住嘴。
教官的嚴苛和不容拒絕的威勢震懾著大家,沒有人再敢講話。
不能出聲,大家極有默契地看向最前座的學委。
學委被教官凶了一頓,此刻正抿唇低眸,碎發飄然垂在眉間,臉上看不見笑影兒。
瞧學委纖細的身姿,教官竟然舍得讓這樣嬌弱的學委跑六圈!
誰不知道軍區的大操場一圈有八百米。
就是強壯點的男生跑起來都費力。
可惡,心疼學委。
教官不給說話,大家隻好默默咽下安慰學委的語句。
棲棲心下輕歎一聲,倒也不是怨懟教官的懲罰,隻是想到要在以後半個月裡的軍訓生活裡,她不可避免地得多躲著教官些了。
她是真不敢接觸這些看起來深不可測的人。
“我叫燕同璽,從現在開始,你們班這四十一個人就都是我底下的兵。”
燕同璽把墨鏡折起彆在衣領上,露出整張鋒利冷峻的臉。
他有雙眼尾上挑、眼角內勾的長眼,內雙的褶子很深,意外地柔和些許眼裡射出的、如刀般的冷酷目光。
高鼻深目,薄唇線條分明,膚色黝黑。
他個子高,比起一開始默不作聲上車時的無知無覺,他現在站立著十分惹人注目。
站在陽光下,燕同璽居高臨下地俯視著他的新兵,一臉嚴肅,沒有絲毫柔情。
棲棲作為離他最近的人,整個人像是被包裹在他無形的氣勢裡。
燕同璽掃視著,被他目光射中的人頓時冒出虛汗。
“這兩周,無報告,不準動!”
燕同璽厲聲說完,轉身時深深地看了眼棲棲。
車是燕同璽開的,行車全程裡,同學們連呼吸都下意識放得最輕。
*
京郊某軍區。
車有條不紊地駛進守備森嚴的鐵門,在路過站崗的軍人時,燕同璽搖下車窗,和他們微微點頭。
兩名全副武裝的年輕軍人立刻朝他嚴正敬禮,燕同璽便搖上車窗。
軍區覆蓋範圍極其之大,車子前進了五分鐘左右,單向車窗玻璃忽然變成黑色,就連車頭前的玻璃也是一樣。
車內陷入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中,同學們正欲驚呼,想到開車的燕同璽又生生截斷自己的呼聲。
棲棲在黑暗裡使勁眨了眨眼,朝左前方看,視線裡顯映出個更深的陰影輪廓。
前路雖然完全看不見,但燕同璽開車卻依舊平穩。
失去視覺的棲棲,其他感官便更加敏銳起來。
摒去車輪摩挲石頭以及其他雜音,窗外似乎傳來了高亢的鳥鳴和某種爆炸聲。
經過一段陡峭的碎石路,棲棲聽車外聲音聽得入神,一時不查沒坐穩,顛簸的車身立刻將她彈出高座,重重摔倒在地。
膝蓋傳來撓心的刺痛,棲棲緩緩爬坐起來,抬起手腕時,肘關節猝然**辣的,想來也有擦傷。
無奈,舉起手:“報告!”
少女清脆的嗓音壓過一眾雜音,安靜的人群有點騷動,大家也隱隱聽到棲棲跌倒時的痛哼。
不由得擔心起來。
棲棲不一會兒便感到有雙纖瘦的手過來攙扶她,手的主人沒打報告,借黑暗掩蓋違背命令的動作。
不想讓同學為自己受罰,棲棲輕輕推開那雙手。
她用更高的音調喊道:“報告!”
靜默幾秒,燕同璽的聲音像裹著陰霾的鐵般機製冰冷:“說。”
棲棲撐著地,“意外離開座位,申請歸座。”
車速漸漸放慢,有光亮透過窗隙一寸寸爬進來,很快車窗恢複單向視野。
燕同璽隨傾瀉的光亮一同開口:“回。”
棲棲得到允準,忍著痛,一瘸一拐地坐回座位。
低頭看向手肘,果然擦破塊皮,血絲黏糊糊地沾在傷口上,和周遭嬌嫩白皙的皮膚形成幾分觸目驚心的對比。
但還好,棲棲能忍痛。
想到膝蓋,便將褲腳慢慢地卷到膝蓋上方。
幸運的是膝蓋沒有明顯外傷,隻是有片青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