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你醒得也早哦。”
“那你馬上去早自習嗎?”
陳蘅略微揚起聲音,眼神凝著。
棲棲覺得陳蘅注在身上的目光較往常熱,不由笑笑,把食指按在唇中,下巴又朝厲茗茗和王安圓的床位點了點。
示意這兩個還在睡覺。
她放下盆,用手機給陳蘅發了條信息:我昨天睡得早,早上就醒得早點。馬上去食堂吃完早飯就去自習室,你要一起嗎?
陳蘅皺眉,劃開手機。
她總是很不情願用微信等一類社交軟件,也抗拒和任何人加好友,所以棲棲發的短信給她。
就算這樣,陳蘅還是不高興,從發的幾個字裡都能感受到的不虞:我不去。
棲棲沒惱,挑了個很可愛的表情包回陳蘅:那我馬上先走啦,時間還早,要不你再睡會呀?
陳蘅沒回她,被褥索索幾下,便恢複平靜。
——她沒頭沒腦地起床就為問棲棲的去向,現在又讓人摸不清頭腦地睡下了。
棲棲無奈搖頭,換好衣服,背好書包就出了寢室。
*
寢室門口有共享單手,棲棲估著從這到食堂,再去教室,沒有個二十分鐘不能到。
便掃輛單車,戴上白線耳機,乘著音樂和清風,前往食堂。
做飯的阿姨大叔們永遠比學生早上不知幾個小時起床。
棲棲鎖好單車,一走進食堂門,就被熱乎乎的飯香衝得臉熱。
包子油條瘦肉粥,煎餅蒸餃黃豆漿。
一排排一列列,白霧樣的熱氣在招牌繽紛的窗口後蒸騰。
盛夏的尾巴來了,窗口裡的叔叔阿姨們仍穿極薄的短袖。
大抵是挨得飯鍋近,想吃啥做啥的緣故,再加上大多上了年紀的人也不注重身材管理了。
所以從棲棲這個視角看過去,一溜兒都是矮胖的一堆人站在那兒。
朝那些發光招牌裡看陳列的食物名,不經意往下移望,就能對上雙明晃晃期待著的眼睛。
匆忙移開視線,根本不敢多看。
棲棲生怕目光再多停留一會兒,那些叔啊姨的,就要拿起勺子給她預備好盛飯。
眼光像燕子掠過楊柳那樣輕,棲棲儘量不碰上任何一人的眼睛。
——她會腦補最後不去選擇他們的店鋪,而某個叔叔或阿姨黯然神傷的模樣。
忍俊不禁,棲棲被她的想象笑到了。
哪裡可能,她在彆人那裡,其實並不重要。
就這樣順延著看一周,棲棲擇定好一塊招牌光芒微暗的店鋪。
其實她就想吃淮市著名早點,灌湯包。
本來抱著運氣篩選,她沒指望真能看到有店鋪寫著“淮市正宗灌湯包。”
正宗哦。
棲棲思鄉之情如潮,動作先於思考,她走向這間店。
“您好,老板?”
走近店鋪,才發現沒有店員守在窗口裡。
棲棲試探地喊著,也朝窗口裡那些摞得高高的蒸牒後看。
過了半分鐘這樣,一道高瘦的身影緩緩走出。
他戴著口罩,左右手各捧著一疊白色的塑料餐盒。
裡麵燈光白熾晃眼,開始他從後廚出來,過分明亮的光線將他的臉模糊成極白的一個影。
棲棲沒認出,等他放下塑料盒,她便用食指點著菜單上的灌湯包,說:“老板,請拿一份灌湯包,堂食。”
高瘦的老板抬眼,睨她一下,拿過筆,往便利條落下龍飛鳳舞的灌湯包三字。
棲棲沒事,付完錢等在前麵。
等待的她目光巡回地看,等看到窗口裡口罩上的半張豔麗麵龐時,驚訝地張了張嘴。
“褚瞻問···學長?”
褚瞻問利落地把灌湯包擺盤,放好筷子和吸管。
低頭工作的他專注無比,側眼半闔,聽到棲棲的聲音,臉轉來點弧度,眼角蕩開清淩淩的餘光。
“早上好。”
他嗓音淡淡,眼裡無半分情緒。
看棲棲像在看陌不相識的任何一人。
“學長早上好。”
棲棲接著禮貌地頷首,從他手裡接過餐盤,分開時告彆,“學長再見。”
褚瞻問目送她落座,目送她離開食堂時,背包擋住大半個上身的背影。
又有個女孩兒前來點餐,他收回遠去的注視,低眼低眉,語氣冷冷,“吃什麼?”
“褚學長早上好,我要吃咱店裡的蟹黃湯包。”
蟹黃湯包是店裡最貴的灌湯包,三十一份,一份隻有四隻灌湯包。
少有人花這樣的價格去吃份早餐。
這才略微抬起眼皮。
他看到站在窗口外的女孩兒,妝容精致、穿著大膽時尚。
精心的眼妝下,一雙被灰藍色隱形眼鏡包著的眼珠不時動著,盯著褚瞻問笑得很俏麗。
“學長,我微信付錢哦~”
女孩兒晃著手裡手機,美甲上的細鑽閃著微光。
這些矯飾······褚瞻問冷漠地按下收款數額,進後廚拾出四隻蟹黃包。
包好後走出來,把東西放到台上。
女孩拎著塑料袋,卻不走,兩隻細瘦的臂搭在瓷台上。
自下而上抬眼,直勾勾看著褚瞻問,“哎,學長,你做這麼多份兼職,一定很辛苦吧。”
“要不要——”她的食指抵住台子慢慢地畫圈,“我給您換個工作?”
褚瞻問是笑了嗎?
這個女孩也不知道。
她隻來得及看見那個顏值過盛的學長,那漂亮至極的眼睛眼尾一勾,窗口便刷地在她麵前合上了。
抱臂倚著牆,褚瞻問扯下口罩,掏出手機凝視著黑屏倒映出的臉。
看著看著,他忽然十分自厭般攥緊手機收進口袋。
剛才的女孩在外麵不依不饒,用豐厚的薪資誘惑他:“學長,月薪過萬哎,你真的不考慮嘛?”
考慮?
“滾。”
他隻森冷地回了這一個字。
過了會,女孩兒終於放棄用工作來靠近褚瞻問的法子,悻悻離去。
等她離開,褚瞻問擅自關了店鋪門。
離開食堂,有路就走,沒有方向。
這樣過了十多分鐘,他找出店老板的微信號,轉過去一筆足以彌補店鋪損失的錢。
沒等老板的[對方正在輸入中······]輸出個所以然。
他敲下幾個字:不乾了。
把老板刪了,褚瞻問捏著眉心。
鬱色一閃而過,像是烏雲攏在雪蓮上般格格不入。
褚瞻問黑瞳如重墨,心思沉冷,不耐於又要換兼職的事實。
而這拜方才那個女孩所賜。
想到這,褚瞻問暴烈而起的怒氣在心間縈繞起來。
到底什麼時候。
那些無知的、愚蠢的、無能的、大小姐們,才會停止對他無休止的同情和追求。
褚瞻問腦海裡又猛地鑽進老母親躺在床上,嘴歪眼斜,口水亂淌的病態。
最終該發泄出來的燥鬱被沉重的現實再一次狠狠壓下。
褚瞻問斂眸,神情冷然像個假人。
“學長?”
棲棲中途小小迷路了下,這刻兒才找到自習室。
剛鎖好車,她不經意一看,竟又看到了褚瞻問。
她其實偷偷看了有一會兒。
褚瞻問迭起複雜的情緒,被她一絲一毫地納入眼底。
善於觀察、對他人表情敏感的棲棲,自然知道褚瞻問在壓抑著什麼。
她最初猶豫要不要上前。
又覺得自己冒犯。
可眼睜睜等褚瞻問外泄的鬱氣,被他藏匿得一絲不漏。
棲棲驀然覺得,她不該束手旁觀。
即便能做得很少。
她也想試一試?
至少在她心裡,要是十八歲前有人走過來拍拍她肩。
讓她不要獨自忍受酸苦的心情和內耗時。
她將十分感謝並會得到救贖似地為其熠熠生光。
雖然有些唐突,棲棲還是踩著步子,走上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