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哼哼,我都猜到咯。”
“不過你也沒辦法,天高皇帝遠也管不著。雖然你有時候說的話我喜歡聽,可我偏偏不做,氣死你吧哈哈!”
少年興奮地跑到窗邊,猛地拉開窗戶接了大捧白雪,塞進嘴裡咽下去。
如同故意表現出的瘋魔。
他接著從窗邊跑到鏡頭前,棲棲看見他的劉海隨著一路小跑變換幅度,頭頂的帽子跑動中滑落被他渾不在意伸出中指推好。
整個人顯得活潑又青春。
對的,他過了年也才十九周歲。
少年天才,不外如是。
他跑到鏡頭前,開始歎氣,竟然掀起病服轉過身給棲棲看他背脊上的針孔,“你看啊,你給我弄進醫院來,天天打針,我要痛死啦。”
少年喋喋不休地抱怨,視頻三十三分鐘四十二秒,他這架勢好像要把一輩子的話都說給看視頻的人。
棲棲放大他的後背,看見其突出的背脊,與剛入院時相比,這裡麵的謝燦山可以稱得上瘦骨嶙峋。
“...不過你作為朋友沒話說,”少年抬頭想了想,忽地對鏡頭燦爛一笑,“對我這麼好啊又天天來陪我,我自個都時刻準備自生自滅呢,現在恐怕世界上隻有你一個還念著我這條命。”
“所以,我就覺得,我不能這麼白白死掉,我該做點什麼回報你。”
“小黑貓可愛嗎?等我回家,我和你一起養它啊?”
視頻一結束,棲棲狠狠閉眼,把淚水往回憋。
她繼續點進下一個視頻。
這個視頻的背景在莽莽深山,群山積翠,鳥鳴啾啾。
謝燦山穿著款式很老的藍布衫,頭戴一頂竹條編的帽子。
視頻像素變得很差,他那張慘白的臉成像很恍惚,聲音也時斷時續,還間雜電流的聲音。
“沈——滋滋,沈棲棲。”他無力地朝鏡頭揮手,“我回家了。”
“這就是我——滋滋——的家,很漂亮——”
“滋滋——我好像快不行了,我嗓子裡冒血——我全身都疼——滋滋——他們說神醫早就死了——我沒有藥吃——”
嘭——!
一聲巨響,伴隨著黑屏。
足足一分鐘的黑屏後,謝參商重新出現,他現在在一間茅草屋裡,手機不知道擺在哪裡,隻能看見他上半身,但看不見臉。
棲棲細致地觀察到他衣領上的血跡,鼻間酸澀,她幾乎不忍看下去。
“沈棲棲——滋——山上剛才有塊石頭掉下來,我跑得快,閻羅王沒追上我——”
雜音裡幾聲咳嗽和輕笑,他繼續說:“我剛剛還差點就哭了,就怕死在這裡回不去。”
“沈棲棲,幸好有你啊,”謝燦山語氣欣喜,邀功似的把一個白瓷瓶展示到鏡頭裡,“我死到臨頭說棲棲救我,然後我就發現一間草屋,又發現了一瓶藥。”
“你這麼聰明肯定猜得到——對呀,就是神醫的藥,我以前看見過,就是這個瓶子,棲棲啊,我能回去見你了——”
視頻戛然而止,一陣電流聲後,屏幕重新亮起,這時的背景換成小旅館的白牆。
謝燦山穿著一身黑,鴨舌帽蓋在眉毛上方,他很安靜地笑著說:“沈棲棲,你這時候在乾什麼呢?”
桀驁的少年露出歉意,他朝鏡頭揮手,“你還在生氣嗎?不要生氣了好不好啊?”
“嗚...”不是謝參商在哭,是棲棲喉嚨裡溢出的泣音,她始終沒能堅持到最後,緊緊捂住嘴,撐著繼續看下去。
“...棲棲啊,我對你不起,我真的壞到頂了。”
沉默一陣,謝燦山說:“我太疼了,忍不到和你過完年,所以把新年祝福提前給你了。雖然你沒有回應,可我還是很開心,我沒有過過這麼好的一次春節。”
“叔叔阿姨也對不起啊,我把你們好好的年給毀了。”
“沈棲棲,我回想和你認識到現在,好像總是給你惹麻煩。唉,我真覺得你可憐,棲棲,攤上我這麼個朋友。”
他表情變得十分抱歉和愧疚,所有感覺在封閉的空間裡都被無限放大,尤其在謝燦山那張五官瘦削的臉上更明顯。
“我這次是真的走了,山山會陪你的,要好好給它喂火腿腸吃呀,不要讓彆的貓搶了。”
“對了,銀行卡裡的錢都留給你,我知道手術花了不少錢,你還是學生,不要為我付出那麼大。本來呢想把錢捐一半給老家修路,可我上次回去,整個村子都搬走了,我想他們已經不需要一條路了。”
“而且我想你會哭,你這個女孩子...應該會為我傷心的。不過我告訴你吧,我死得不痛苦,你不信可以看我屍體,嘴角是不是上揚的。”
“彆為我哭棲棲,好好照顧山山。”
視頻播放結束。
棲棲埋進被褥裡,悶聲痛哭。
謝參商——謝燦山,我隻哭這最後一次。
當旭日再升,輝煌的城市迎來新生。
離彆失去並不意味著永遠的悲痛,有時候總需要淚水衝刷之前慘淡的回憶,棲棲不能避開死亡,她需要死亡幫她真正地學會愛。
謝燦山死後第三天,棲棲乘飛機到Q市,從留校朋友的宿舍裡接回小黑貓山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