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佩瑜坐起身,定定地望著丈夫,“這是你的想法,還是媽的想法?”
她失望極了,這個丈夫耳根子何其軟!
程安國也起身靠在床背上,道:“媽有勸過我,我想想也有道理。我們不圖珍秀什麼,隻要她過得好就行了。”
何佩瑜冷笑一聲,“珍秀難道以後就不能憑自己的本事吃上飯,非要去吃夫家的飯嗎?”
程安國察覺到妻子的態度,連忙說:“我不是這個意思,你彆誤會,我就是想讓珍秀以後能過得好。”
“她要過得好,就要靠她自己,爭取靠上函授學院,等幾年大學畢業出來的,憑自己的能力找份工作,自己養活自己。吃人嘴短,拿人手軟,袁家有錢,我們家貧寒,你以為珍秀嫁過去日子會好過嗎,再者,我聽說小袁是家裡的小兒子,他上頭還有三個姐姐,這樣的人家,必然重男輕女,恐怕珍秀剛嫁過去,就要被催生兒子吧,我半輩子受沒有生兒子的苦,我不希望珍秀重走我的老路。”
程安國怔怔無語。
何佩瑜悵然道:“程安國,你在學校教書,我下地乾活,撫養幾個女兒。這些年我算是看明白了,女人並不是天生比你們男人差什麼,除了力氣不如你,論起種地來,你未必比的上我,對於這個家的貢獻絕不遜於你。”
“至於兒子,”她略帶諷刺地笑了笑,“就說咱們村子,論持家懂事,有那家的兒子比得上我們珍秀;論讀書,沒人比得上珍雪;而楠楠與寶菱,小小的兩個孩子就有頭腦掙錢,不怕苦,不怕累,你再看看隔壁的亮亮又是什麼樣子,我敢說,我的四個女兒比彆人家一百個兒子都強!”
程安國望著年近四十,容貌仍然清秀的妻子,心裡泛起一絲苦澀。不得不承認,自己是配不上她的,她本是高不可攀的出身書香門第的大家閨秀,要不是因為那場浩劫,根本不會嫁給自己,他們是兩個世界的人。
她嫁過來後,家裡家外都是一把好手,還為自己生了四個女兒,回想一起度過的十幾年,雖然清貧,但程安國卻認為這是他最幸福的日子。
“既然你這麼想,那你之前為什麼想要替我生個兒子?”程安國忍不住問道。
何佩瑜苦笑:“我傻啊,安國,這些年你對我好,當年娶了我也算給了我一個安身之地,還因此錯失了上工農兵大學的機會,我覺得自己要報答你,你想要兒子,我便要給你生個兒子。可是我現在慢慢也想通了,我並不欠你什麼,你求仁得仁,而我給你了生四個孩子,操持家事,我們共同維係一個家,不能說誰欠了誰。”
程安國跟著點頭,“你說得很有道理。”
何佩瑜好笑,“現在是我說得有道理,等到了明日,媽再說說話,就變成媽說得有道理了。”
程安國不好意思地說:“我這個人耳根子就是軟。”
“你還知道啊。幸好珍秀她們不知道你現在說的話,不然女兒們感情上都跟你生分了。”何佩瑜揶揄他。
程安國想了想,老實地說:“女兒確實跟你更親近一些。”
說笑幾句,兩人之間的氣氛緩和。
程安國道:“那我明天就這麼跟媽說,珍秀的事情就算了。”
何佩瑜道:“隻希望你到了明天彆又是一種說法。”
“不會的,不會的。”
何佩瑜再次給丈夫緊弦,“在珍秀未讀完大學之前,不會同任何人訂婚或者結婚,你記住我這句話。若是你背著我收了定親禮、彩禮這些,我絕不原諒,程安國,那我們也隻有離婚這條路可走了。”
程安國臉色凝重,“佩瑜,彆說這樣的話。”
何佩瑜淡淡道:“我沒說玩笑話。”
她背著對程安國躺下,不再說話。
何佩瑜不是不生氣的,要不是因為她知道程安國的秉性,絕不是那種賣女兒換錢的人,她一定跟程安國翻臉。
第二天的早飯是程安國做的,煮了一鍋粘稠的大米粥,一盤涼拌黃瓜,一碗焯油的醃蘿卜條,桌子上有兩個筲箕互相扣著,不知道裡麵是什麼東西。
程寶菱揭開上麵的筲箕,原來是油條與豆沙酥餅。
程楠尖叫一聲,飛快地抓起一根油條,“我最喜歡吃油條了!”
程珍秀與二妹互相看了一眼,忽然變得沉默。
昨天,直到她們睡著,都沒聽到爸爸回家的聲音,到底奶奶會跟爸爸說什麼。
程安國招呼孩子們吃飯,“我守在油條攤子,專門買的人家剛剛炸好的那鍋油條,脆得很!”
何佩瑜笑道:“這是你們爸趕了個大早上街買的,多吃點!”
媽媽臉上的笑容溫和坦然,看樣子應該沒什麼不好的事情,程寶菱鬆了口氣,再看大姐與二姐,她倆似乎也定下心了。
今天程安國不用去碼頭上工,吃過飯,他跟何佩瑜商量著去地裡施肥。兩人拉了板車,抬上幾袋化肥,放上農具,準備出發時,程安民過來了。
他來得不情不願,這種事情怎麼總是讓他來找二哥啊,他看到二嫂心裡犯怵,殊不知程老太也不敢麵對何佩瑜,隻好叫他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