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的蘇城,淩晨冷的入骨,冷曄伏在季連霍背上,露出來的小臉蛋,被寒風吹的發麻。
平常季連霍就要早起去市場,批發點便宜水果,然後拉著小板車再去街上賣,一直賣到天黑,街上沒多少人為止。
今天季大寶這麼一鬨,兩人被早早趕出門,市場還沒開,四周也沒什麼擋風的地方,季連霍隻能緊緊抱著崽子,坐在板車後麵,凍的臉色發白。
冷曄看著季連霍單薄打補丁的衣服,磨到邊緣起毛的布鞋,心底是濃濃的愧疚。
自己原本的計劃,是讓季連霍為照顧自己,累到今天沒法出攤,萬萬沒想到,那個賭棍心腸竟然如此狠惡,直接把自己和小叔趕了出來。
“不哭了?”季連霍聲音低啞,摸了摸季大寶的尿布,再試試孩子的額頭,沒有尿,體溫也正常。
“嗚……”冷曄張了張嘴,發現自己哭了一晚,嗓子已經快啞的沒法出聲。
季連霍搓了搓手,捂上崽子凍到發紅的臉蛋,儘力給他多帶來一點溫暖。
“唉?那是哪家的孩子,怎麼在這蹲著?”晨光朦朧,一對夫妻走了過來,女人看到這一大一小在寒風裡相依取暖,頓時心生憐憫。
“彆管!”丈夫借著微光認出兩人,快速一扯妻子,看向兩人的目光,是深深的厭惡。
“你不知道季家的事嗎?”
“哪個季家?”
丈夫給妻子耳語一番,女人看季連霍的表情,漸漸變得忌憚和微妙起來。
“事都傳開了,這孩子就是個災星!”丈夫拉扯著妻子走遠,還不忘往旁邊唾幾口吐沫,“一早就遇到,真是晦氣!”
季連霍麵無表情的盯著地麵,眸子裡沒有分毫感情波動。
冷曄擔憂看向自己現在唯一的親人,如果沒有記錯,季連霍此時剛從高中輟學不久,青黃不接的時段,就要帶著一個孩子討生活,還得遭受周圍這麼大的惡意。
他究竟是怎麼熬過這五年的?
陽光驅散許些冷寒,載著新鮮水果的三輪摩托車從各處駛進市場,季連霍背起季大寶,跺了跺凍僵的腳,拉著板車走進市場。
二十年前的水果批發市場,連水泥路麵都沒有,小板車在坑坑窪窪的路麵上,走的極不穩當。
市場裡除了批發商和進貨的小攤小販,還有不少附近居民,推著自己的自行車,在後座兩邊掛倆筐,搜尋便宜水果。
天徹底亮起來,吆喝聲此起彼伏,三輪摩托車發黑的尾氣,噴的冷曄眉頭緊皺。
想到今天即將要發生的事,冷曄本想阻止季連霍進貨,省下錢未來看腿,可之前哭嚎了一晚,幾乎已經消耗完身體所有氣力,嗓子啞了,肚中空空,想阻攔是真的有心無力。
許久沒有吃東西,冷曄眼前一陣陣發黑,胃裡莫名的犯惡心,在失去意識的前一刻,冷曄以為自己就要解脫,可沒一會功夫,周圍的狗叫聲,就像按不掉的鬨鈴,逼著冷曄再次睜眼。
事情一如記憶中的那般,兩人出了水果批發市場不久,就被流浪狗群襲擊,季連霍一手揮舞著木棍,一手拉著板車,用力擺脫抓咬褲腿的流浪狗,咬牙跑了一條街才甩掉狗群。
察覺到季大寶的過分安靜,季連霍來不及整理自己的狼狽,停下腳步,從板車上拿下一個橘子,小心剝開橙黃的外皮,把橘瓣遞給背上的崽子。
季大寶兩手抱著橘瓣,在上麵咬一個口,努力吸裡麵的果肉汁水,因為營養沒跟上,季大寶現在隻有兩顆牙,一顆還有點歪,體型也比同齡的孩子更小,看起來完全沒有滿周歲。
季連霍一邊拉著板車走,一邊給背上的崽子遞橘瓣,等季大寶吃完了一整個橘子,兩人也到了擺攤的地方。
“小季,你怎麼又到這賣水果!”季連霍剛把小板車推到位置,旁邊賣糖炒栗子的老大爺,立即滿臉緊張的走了過來,目光不住往街尾瞄。
“這條街還收著保護費,你忘了之前受傷的事了?”
“沒有。”季連霍看著板車上的水果搖了搖頭,嘴唇泛白。
老大爺順著季連霍的目光看過去,發現了板車上便宜水果邊,偌大的一個榴蓮。
老大爺頓時明白過來,眼神無奈。
之前季連霍在這擺攤時,有個熟客,出手闊綽,就好榴蓮這一口,還經常跟季連霍打招呼,讓他記得進貨。
蘇城偏北,現在早過了榴蓮上市的時間,這時候季連霍去批發市場遇到榴蓮,可不得來這賣?
“你不要命了?”老大爺壓低聲音,下意識看向季連霍肩膀。
之前季連霍被混混砍到肩膀的畫麵,還曆曆在目,那血冒的,老大爺一想就腦仁發麻,可這孩子硬是半聲不吭,黑洞洞的眼睛盯著拿刀的混混,單手緊握染血的木棍,往對方腦袋上直劈,看得人心驚肉跳。
“大寶哭了一夜。”季連霍把板車上的水果,連箱抬下來,挑出品相不錯的幾個,放在上麵展示,“半賒的貨,賣了能帶大寶去診所看看。”
一個毛茸茸的小腦袋,適時從季連霍肩膀處探了出來,黑溜溜的大眼睛看向眼前的老大爺。
“喲,大寶!”老大爺慈祥的摸摸季大寶腦袋,從兜裡掏出幾個炒好的栗子來,塞進季大寶衣服裡。
季大寶連忙抬手接住炒栗子,奈何手太小,握了兩個就已經滿當當,一枚圓滾滾的栗子滾了下去,老大爺彎身去撿,一眼就看到少年破損的褲子,和小腿處的抓痕。
“這是怎麼了?”老大爺認真看了幾眼,好在傷口沒有出血。
“流浪狗群。”季連霍擺完水果,從板車上掛著的布袋裡,拿出一個豁口的瓷碗,“於大爺,能不能借點你的熱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