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氣從炎熱變涼爽,季連霍身上的衣服還是那一件,隻不過被洗的越發顯白,胳肘也打了個補丁,終於在又一次看向對麵時,季連霍看到那輛熟悉的車。
車的主人已經進了酒吧,季連霍幾乎一直盯著對麵看,終於看到男人出來的場景。
與上一次不同,年輕男人這次穿的是一件銀灰色的西裝,搭配他臉上的金絲框眼鏡,顯得多出幾分儒雅和斯文,年輕男人聽身邊臉上顯著幾分醉意的男人說著什麼,似乎是感受到對麵的目光,年輕男人抬頭,往街對麵看了一眼。
季連霍瞬間低頭,像是被老師抓到正在做小動作的學生,心臟跳的激烈又大聲,渾身都緊繃起來。
努力穩住呼吸,季連霍小心翼翼的抬頭,發現男人已經上了車,車輛穩穩起步離開,什麼都沒有留下。
一直看到車沒了影子,季連霍方才回頭,眼中是幾分失落。
如果他能走過來,質問自己為什麼一直盯著他看該有多好,哪怕讓旁邊那個獨眼的保鏢教訓自己,也比這樣無視好。
季連霍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有這種不正常的念頭,並且這種念頭還在不住的擴大,直到季連霍低頭,看到自己破舊的鞋,看到大腳趾不知什麼時候頂出的模樣。
季連霍縮了縮腳趾,直到看不到這點窘境,但另一條腿的麻木,重新喚醒季連霍。
自己這個模樣,沒有人會喜歡。
等到季大寶大一點會走路,季連霍抱著季大寶離開漏風的雜物間,板車和水果已經被舅舅的債主全部拿走,季連霍帶著季大寶,睡在沒有人的破舊危房裡,和流浪貓狗做伴。
季連霍想做生意,但首先要有本金,季連霍用一根繩子係在手腕上,另一頭係住季大寶,在街上撿瓶子和廢紙。
蘇城很大,但每一條街的垃圾桶似乎都已經有了歸屬,季連霍每到一條街,要麼被流浪漢趕走,要麼看到對方是失孤的老人,骨瘦如柴,靠撿瓶子維持生計。
季連霍看著老人,默默帶著季大寶離開。
還是回到夜生活一條街,季連霍瘸著腿撿起地上的空瓶,看到一小點白色的雪花,落在瓶邊的地麵,緩緩消融。
季連霍直起身,將瓶子放進尿素袋,一抬頭,就看到紛紛揚揚的小雪飄落,對麵是熟悉的車,熟悉的人。
年輕男人穿著黑色的呢子大衣,手上帶著黑色的皮手套,顯的手指修長而漂亮,呢子大衣下是成套的西裝,依舊一絲不苟,精致華貴。
季連霍呆呆看著,看著小雪花飛舞,一陣風刮過來,季連霍有些恍惚,覺得男人穿的有些單薄。
他會不會冷?
男人上了車,季連霍被身邊的噴嚏聲喚醒。
看著被凍到流鼻涕的小侄兒,季連霍從旁邊的垃圾箱裡找到幾張報紙,揉成一團,塞季大寶衣服裡。
這個寒冬似乎格外的艱難,冬天人們喝的飲料少,瓶子也少,危房已經被拆,季連霍隻能帶著季大寶睡橋洞。
這幾天最大的收獲,就是有戶人家在垃圾桶邊扔了不穿的衣服包裹,季連霍如獲珍寶的把包裹撿回來,將裡麵幾件的小號的女裝套在季大寶身上,裡麵還有一件男士羽絨服,上麵被煙燙了幾個洞。
季連霍穿上羽絨服,用箱子上的膠帶粘住凍,渾身都暖和了不少。
季連霍撿了好久的瓶子紙板,終於湊夠一次進貨的錢,季連霍滿懷期待的用木板和廢舊輪胎,組裝出一個板車,準備去進貨的前一天,看到了帶著債主趕來的舅舅。
季連霍已經忘了自己餓了多少頓,隻知道揮拳,幾個債主看著跛腿的少年和同夥撕打,像是看什麼笑話般的,發出暢快的笑聲。
孩子在一邊哭的撕心裂肺,卻沒有引來一分憐憫,不知道過了多久,季連霍從地上艱難的爬起身,抹去臉上凝結的血跡。
攢的錢沒了。
板車一拆,就成了毆打自己的道具。
季連霍一邊咳嗽,拖著麻木的身體重新裝好帶血的板車,將債主們不屑於拿的破舊被褥和衣服,裝上板車,帶著季大寶離開。
一連三天,季連霍沒有找到任何吃的,年幼的季大寶看著季連霍日漸失去生機的眼神,扯著季連霍的衣服,一遍遍的叫爸爸。
季連霍看著哥哥唯一的血脈,撐起身體,去詢問路人,哪裡有孤兒院可以收留孩子。
有人給出了一個含糊的答案,季連霍牽著季大寶坐在長椅上,看到旁邊有一份彆人留下的報紙。
季連霍拿起報紙,看到頭版圖片上,是熟悉的麵容,唇邊帶著分微笑,正看著自己。
不知為什麼,季連霍眼淚瞬間流了出來,皸裂的手指一遍遍撫著圖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