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霓湘之世八(1 / 2)

晏行寂找到司黎的時候,她正在大堂僻靜處坐著。

她神情專注,唇角帶著笑意,靠在椅背中翹腿看著台上的表演,這模樣令晏行寂心軟的一塌糊塗。

他在樓上看著她,她在樓下看著舞姬。突然,似是察覺到了他的視線,司黎抬眸看來,瞧見是他後唇角的笑意緩緩凝滯。

晏行寂心中苦澀,垂在衣袖中的手指尖輕顫,終究無奈歎氣朝她走去。

司黎選的地方僻靜,周圍無人,賓客大多坐在大堂正中間,於是周遭隻剩下兩人。

晏行寂來到她身邊後,她直截了當開口: “我記得有一種術法叫縛靈術,形似蓮花印記,多是用來桎梏家奴和罪犯,若人敢逃離一定範圍,便會瞬間吸食他的生氣使他衰老。"

所以今日青竹手肘處的蓮花印記,是縛靈術?但晏行寂否認了她的猜測: “是,又不是。”

司黎不解地看他,如果不是縛靈術,那會是什麼?

晏行寂扭頭看她,眸底浮現寒光: “我在青霄劍宗的藏書閣中看過一本書,上麵記載了這世間上百中邪術,其中有一種叫滅靈術。"

"滅靈術是在縛靈術的原身上改造的,但它是邪術,它的存在不是為了桎梏人,而是殺人。"

“蓮花印記會隨著主人慢慢成長,最後完全成熟至色澤妖豔,便可當殺人武器,在歡好時吸食人的生氣魂魄。"

縛靈術,滅靈術。

一字之差,天差地彆。

司黎喃喃道: “所以這樓裡的小信和姑娘都被打下了印記,等滅靈術成熟後便會在歡好時吸食生氣魂魄,於是那些客人都死了。"

"霓湘樓為什麼要這麼做,吸食這麼多生氣,到底是為什麼……"

晏行寂看著她,少女垂首柳眉緊擰,似是遇到極為棘手的事,看起來格外為難。

他好想抱她,告訴她這些事情他來處理便可以。可他不能,司黎不願。

他沉默著並未應聲,寂靜在兩人之間蔓延來來,唯有台上曼妙的音樂和大堂內賓客的喧嘩聲。

"對了!”司黎突然出聲, “昨日你明明說的是那女富商和那男子身上靈印相同,為一人所為。"

br />“是,滅靈術雖是邪術,但被此邪術殺害的人身上依然會沾染靈印。”

"也就是說明,殺害那男子和女富商,以及給這些姑娘和小信們下蓮花印的是同一人……"

會是誰呢?

是那掌事嗎?

司黎總覺得不太對,現如今這線索……就好像有人故意擺在他們麵前一樣,那凶手總不能這麼蠢,輕易便被他們察覺到蛛絲馬跡。

腦海裡突然閃過些什麼,司黎朝晏行寂湊近。

她壓低聲音說道: “他既然殺害這麼多的人吸取生氣和魂魄,又抓了青霄劍宗的弟子,可青霄劍宗的弟子們魂燈並未滅,他們還活著,他為何沒有殺他們,留他們乾什麼?"

她說這話時離他太近,這般距離晏行寂可以看到她輕顫的睫毛。他喉結乾澀滾動,一時竟忘了回答她的話。

司黎擰眉: “晏行寂,你在想什麼?”

她的話喚醒了他的意識,晏行寂迅速回神,瞧見少女輕皺的眉頭和迷茫不解地眼神後,還是沒忍住輕揉了她的發絲。

觸感柔滑光滑,帶著她身上獨有的清香。

在司黎側身想要躲開他的前一秒,他迅速收回手,神情平淡無常, “我知曉他要做什麼了,阿黎。"

果然如他所料,司黎的注意力被他吸引,忙支起耳朵問他, “說說。”

晏行寂忍住唇角的笑意,清了清嗓子回她: “你可知道一種陣法,叫還魂陣,傳說可以召喚亡靈遊蕩的神魂,活死人,但需要至少百人的神魂和生氣獻祭。"

"……這跟青霄劍宗失蹤的弟子有何乾係,凶手並未殺害他們。"

"不,有關係,是我一開始沒有想到。”晏行寂眉宇間攏上陰霾,眸底滑過一絲晦暗, “青霄劍宗失蹤的這批弟子是渡佛劍一脈,以佛法入劍,心性至善魂魄純粹,一個弟子的魂魄與生氣帶來的力量便可抵上數十個普通人。"

隻是渡佛劍一脈的弟子鮮少下山,那凶手沒有機會抓他們。

晏行寂頓了一瞬,見司黎聽懂後便接著解釋: “他不是不殺他們,是還不到時候,還魂陣開啟還需要十二位活人獻祭,這次失蹤的弟子正好十二人,所以阿黎,你覺得誰更適合獻祭打開陣

法?"

是青霄劍宗的弟子。

司黎終於明白。

還魂陣的開啟需要強大的力量,獻祭青霄劍宗的弟子剛好可以填補。所以這是一場獻祭,用數百人的生命,去換一人回來。

司黎隻覺得荒謬: “用百人性命去求一個死人活過來……癡心妄想。”晏行寂沉默著看著她,在袖中掩蓋的手卻緩緩扣緊扶手。

癡心妄想?

可當年他屢次招魂失敗之際,道心幾乎儘廢,瘋魔的不成人樣,孤身一人進入浮屠川大開殺戒,將浮屠惡鬼屠戮大半。

那時殺紅眼的他心魔橫生,一朝墮魔,神誌不清。彼時他也曾想過一些邪念。

但方秉青攔下了他。方秉青說:“阿黎會恨你的。”

師兄的一句話,將險些犯下滔天殺戮的他拉了回來。阿黎會恨他,阿黎那麼善良的人,怎麼可能希望她的複生背後是無數殺孽,她一定會恨他。

他在師兄的幫助下恢複神誌,又成為了那個高高在上的渡淵劍尊。

所有人都以為他的心魔已除。

隻有他自己知道,他的心魔從未根除。它一直存在。

可他始終謹記著方秉青的那句話,在數次因為心魔險些行差踏錯之時,將自己從懸崖邊拉了回來。

而此時的晏行寂望著司黎的側臉,第一次慶幸。

還好,他未曾真的被心魔支配。還好,方秉青拉回了他。

司黎看向大堂處,紅紗垂下,舞姬穿著羅裳隨著樂曲搖曳著身姿,賓客們喝著小酒臉色酡紅,時不時攬住懷中的姑娘和小信,惹來一陣嬌笑嗔怒。

處處是荒淫靡亂。可這裡卻掩蓋著一樁又一樁命案。

她又望向那些客人,大多是男人,躺在椅子中喝著酒,懷中抱著姑娘,一雙手不老實地在姑娘身上亂摸,眼睛卻還盯著高台上衣著暴露的舞姬。

下一個呢,死的會是誰?或許就是坐在這裡的某一個人?

司黎垂眸回想著近來發生的事情,那一根線隱隱串了起來。

"司姑娘,你們在這裡啊!"

一道聲音傳來,司黎抬頭看去,不遠處搖動著腰肢婀娜走來的正是三娘。

三娘穿著一

身紅衫,勾勒出不盈一握的腰身,修長的玉頸下膚如凝脂,媚眼如絲,紅唇上挑。

司黎與她對視,眉眼彎彎漾起笑意,裝出自己那副人傻錢多的模樣。她笑盈盈喊她, “三娘來了。”

三娘走過來,一股刺鼻的熏香傳來,司黎從這熏香中聞到了一絲隱約熟悉的氣味,但很快便轉瞬消失。

晏行寂端起一旁的茶水輕抿一口,看也不看三娘一眼。

三娘目光在他身上停了一瞬,隨後對他道: "公子,咱今日的課還未上呢。"晏行寂的臉登時沉了下來,周身的寒意絲絲縷縷釋放,眼睫輕抬,眸底陰霾加重。三娘的笑意凝滯在臉上,要笑不笑的模樣有些好笑。

司·吃瓜群眾·黎: “嗯哼?”

她湊近晏行寂,伸手戳戳他搭在扶手上的手背,壓低聲音小聲問他: "什麼課?"

晏行寂看看滿眼好奇的少女,唇瓣翕動著,耳根卻漸漸染上薄紅。

司黎“噗嗤"一聲笑了出來,在晏行寂眯起眼時連忙壓製住笑意, "去吧去吧,三娘都叫你了,我等你回來。"

她雖是這麼說,眸底卻儘是狡黠的笑意,晏行寂心底的怒意忽地便消散。司黎早已收回手,晏行寂伸手摩梭著右手手背,仿佛上麵還殘留著少女的體溫。

“去吧,學無止境,專業知識打的牢,以後才能不愁發展。”司黎一副看戲的模樣,很樂意他吃癟。

三娘也訕笑著勸他: “就一會兒,公子多學些東西,也能更好的伺候姑娘不是嗎?”

正在喝茶的司黎猛地被嗆了一口茶水,堵在嗓子處讓她不住地捂嘴低咳,脊背上覆上一隻溫涼的手,輕輕拍著她的脊背,看似是在為她順氣,實際是在往她體內輸送靈力。

伴隨著他的靈力輸送進來,她的咳嗽漸漸止住,漲紅的臉也緩緩平複下來。

司黎抬眼看去,晏行寂一雙黑眸緊緊盯著她,眸中帶著笑意,而三娘則擔憂地看著她。她側身避開晏行寂的手, "無礙,你去上課吧,我在這裡等你。"

司黎烏黑的眼眸看向晏行寂,兩人對視片刻,隨後晏行寂起身。晏行寂: “阿黎,等我回來。”司黎點頭。

白袍青年依舊沒離開,沉默地看了她一會兒,接著開口

: “等我回來。”

不許去找容九闕。

可這話他沒說出口。

司黎抬起頭不解地看著青年, "我知道了,你去吧。"

“嗯。”他輕聲應下,背著三娘又給司黎加了一道禦火符禦寒。隨後他看也不看三娘一眼,跟著三娘身後領路的人離去。

在晏行寂的身影消失後,三娘輕輕拍了拍胸脯,大口地喘了口氣, “這公子可真是嚇人,長得這般好看,怎麼脾氣這麼差勁。"

司黎心下狂點頭:臣附議。

三娘瞧著少女烏黑明亮的眼眸不由得生笑,坐在方才晏行寂的位置上與她一起看著大堂處的芳靡。

大堂內歌舞升平,高台上舞姬身姿曼妙,羅裳飄逸,熏香撲鼻而來,似是要將人都浸染入味。兩人都沉默著未曾說話。

司黎抱著手中的茶盞小口小口抿著熱茶,身體內有了晏行寂的禦火符,景寧城的寒冷對她便算不

了什麼。

三娘突然開了口: “司姑娘,你覺得霓湘樓怎麼樣?”

司黎點頭語氣輕鬆: “還不錯。”

三娘歎氣,靠在椅背中看著高台上的舞姬,“可霓湘樓以前比這更繁華,不過這兩年好多老顧客都不見了,不知道為甚,好久沒見過他們了。"

司黎喝茶的動作頓住。

“這兩年少賺了不少錢,掌事的也不管,天天在自己的院裡搗鼓些東西,把所有的雜活交給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