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晚來風雨十九(1 / 2)

漫無天際的昏暗,日複一日的折磨,絕望與痛苦淹沒著他,他曾無數次想過隨她而去。方秉青拉回過他,讓他努力活下去再等等。

直到兩百年的等待都杳無音訊沒有一絲希望,他終於忍不住隨她而去。可劍尖下來的那一刻,阿黎的魂燈亮了,他也因此多活了一百年。

但那一百年裡,也是個僅存一點希望的等待與煎熬。到最後他甚至懷疑,當初是不是自己在做夢了。做了一場最為荒誕的夢。

晏行寂笑著再次說: “師兄,我活下來了……”方秉青忽地有些想要落淚。他作為晏行寂的師兄自是知道他這些年怎麼過的。

曾經阿黎在世之時溫潤如玉天賦異稟的少年,執念纏身,為了發泄自己的殺心孤身一人前去浮屠川殺了三月,出來時卻道心儘毀墮入魔道,險些一劍蕩平整個人界城池。

以前的晏行寂明明是那麼驕傲的人。

方秉青笑了笑,側首擦去眼角的淚水。

再轉身時,他道: “行寂,以後好好過日子,若是覺得累了,便和阿黎出去走走看看,玩倦了再回來,青霄劍宗永遠為你和阿黎打開大門。"

"師兄希望你與阿黎好好的,無論她到底是如何變成這樣的,我會永遠相信你們。"

晏行寂笑著應下: “好,行寂知曉了。”

方秉青已經離去,前來支援的宗門已經儘數離去,晏行寂理應前去善後,但他不想去。他看向懷中的司黎,她無意識地靠近他的懷中,琰琰縮在她的懷裡乖巧的睡著。

心底是前所未有的渴望與滿足。

若是他們也有一個孩子,他也會這樣抱著他們。在春日看花開,在夏日吹晚風,在秋日賞落葉,在冬日淋霜雪。

那便是他的全世界。

懷中的少女動了動,朝他脖頸處湊了湊,紅唇幾乎吻上他。晏行寂喉結乾澀滾動,俯下身吻上她的唇瓣。

猈虎識趣地背過身,高大的身軀坐的端正。它有些不懂,為何高高在上的人會為了情愛這般低頭卑微。

晏行寂簡直沒有一點渡淵劍尊的模樣,看著司黎的眼神恨不得吃了她,眸底濃鬱的情愛令猈虎這種未嘗過情愛滋味的都看得出來,唯有司黎那個傻子還以為晏行寂隻是脾氣差了點,性格執拗了點。

"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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猈虎幽幽歎息。

晏行寂哪是單純的脾氣差執拗啊。他是在神與魔之間徘徊。

可以一朝入神拯救蒼生,也可以瞬息墮魔毀滅一切。全看司黎如何對他。

晏行寂這樣的人,在外高潔清冷,像是九天之上的謫仙。在司黎麵前溫柔克製,伏地身姿願為她驅使。背著司黎麵對容九闕之時卻又是一副漠然狠戾的模樣。

一個人能有這麼多模樣,也是令虎歎息。猈虎有氣無力地趴在地上休息。

算了,人修的事與它無關。

浮屠川要裂開了,還不知道能活多久呢,先苟著吧。能活一天是一天。

*大★

有了人界修士的加入,戰況瞬間扭轉,魔修們被圍殺。此刻夜已降臨,戰事落入尾聲。

容九闕將魔主按在地上,長劍懸在魔主的頭頂。在魔主猙獰恐懼的目光中,少年笑出了聲,笑意卻不達眼底,眸底滿是瘋狂與絕望。

他一字一句,如霜寒林雪: “我們妖域一直安分守己,萬年來從未主動發起過戰爭,我父王是個很好的妖王,他一心為了妖域,教導我和兄長阿姊們要誓死守衛妖域,護佑蒼生。"

"妖域繁榮昌盛,有千萬子民,你們魔域憑何便以為能占領俘虜我們?隻要妖域還剩一人,便一定會卷土重來。"

“你們魔族將人界和妖域視為螻蟻,可以任意剝削殺戮,戰爭對你們而言隻是滿足自己欲/望的工具,你們生來就是壞種,在魔域多的是魔願意出戰任意屠殺,所謂的統一蒼生,不過是你們的借

少年站起身,居高臨下睥睨著無力動彈的魔主, "但人界和妖域延綿昌盛萬年,信仰的力量是你無法剝奪的,蒼生不會由你們去統治。"

容九闕抬手,劍訣四起,轟然的劍光浮現。他輕聲開口: "妖域和人界也不會任由你們欺壓,我們再也不會偏安一隅了。"

"廢物,死吧。"

劍光落下,炸開。

血肉橫飛,濺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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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水淌滿了地麵,他站在血泊之中,精致華貴的藍衣破損不堪,高束的烏發淩亂。地上橫躺著的有許多妖修,他看到了很多熟悉的麵孔。裡麵,還有他的大嫂、三哥。

容九闕閉了閉眼,淚水順著鼻梁滑落。

天色已經黑透,今日的夜空沒有星星,月亮也被遮蔽半數,光亮昏暗,唯有地麵的血水泛著粼粼的寒光

少年在一瞬間像是被打折了脊背,作戰之時一直強裝出來的堅強在一瞬間破碎,他頹然跪地,眼淚止不住地砸下。

拇指上的骨戒發著幽幽的光亮,在黑沉沉的夜裡格外耀眼。

容九闕哽咽著摩挲著那骨戒, "父王……"

不過堪堪成年期的少年,一朝失去最疼愛自己的父親,失去自己的兄長和嫂嫂,失去妖域數萬將士。

他是保住了妖域。

可也付出了慘重的代價。

脊背上傳來輕拍,熟悉的清香傳入鼻息。

容九闕淚眼朦朧抬頭,視線被水光模糊,眼前人的輪廓柔和有些看不清,但熟悉的氣息讓他辨認出了她。

“阿黎……”

清潤的聲音哽咽沙啞的不成樣子。

司黎將靈丹遞到他唇邊,少年啟唇下意識吞入。

往日豐神俊朗意氣風發的少年,此刻臉上沾滿了星星點點的血跡,高束的馬尾也顯得頹靡,眸底一絲光彩也無,顯出無儘的寂寥。

司黎替他擦去臉上的血痕,露出少年蒼白的臉, "阿闕,你做的很好,你守住了妖域。"

她以前總希望容九闕能成長些,他太過少年意氣,心智不成熟,也太容易心軟。可直到他真的成長起來了,卻無一人開心。成長的代價,是失去摯親和見證生死嗎?

周遭隻剩殘存的打鬥聲,虛空中儘是血腥氣息。

良久後,一聲嗚咽傳來。

“阿黎,我可以抱你嗎……”

少年祈求絕望地看著眼前的少女。就抱抱他,抱一下他。太難受了,實在太難受了。

清香撲鼻而來,溫暖的懷抱在這一刻攬住了他。少女的手在他脊背上輕拍,清冷的聲音在耳邊響起: “你做的很好,你是妖域的驕傲。”

終於忍不住,攬緊她的腰身,埋首在她肩膀處失聲痛哭。撕心裂肺的哭聲在虛空中回蕩,戰場上的最後一隻魔除儘,所有人停下循著聲音望去。

少年跪倒在地,高大英挺的人哭的像個孩童,死死箍著身前少女的腰身,像是溺水的人抓住了最後一根稻草一般。

幸存的人無言看著眼前的慘況。不過一天,繁榮昌盛的妖域遍地橫屍,妖王慘死。

無人注意的角落,白衣青年站在樹下,一半臉隱匿在陰影處模糊不清,一半臉在昏暗的月光下泛著寒意,麵無表情地看著不遠處相擁的少年少女。

他垂下頭,眸底漸漸爬上黑紋,負在身後的手悄然捏緊。

大大大

妖域死傷將近三分之一,人界修士一半離開,一半留下幫著重振妖域。這次魔域的進攻突然,明明妖王已經事先做好所有的防守,卻還是被風珩將消息傳出去。

妖域的靈脈被轉化,四象陣刹那間被攻破,根本來不及防守。死傷太過嚴重,妖域被重創,需要忙碌的事情實在太多。

容驍和幾位皇子公主又重傷,幾乎所有的事情都壓在了容九闕身上,少年連著數日未曾闔眼。司黎不忍,便也儘自己所能幫他分擔一些,儘管隻是微不足道的一點。

她終於忙完今天的對賬後天已黑透,繁星點點,夜風微涼,一如剛來妖域的時候。她拖著疲憊的身體回到自己的宮殿,一邊錘著自己的肩膀,一邊朝院中走去。

下一瞬抬頭之間,瞧見的那抹身影讓她頓住了腳步。庭院中站著的人,穿著青霄劍宗的道袍,眉眼莊嚴肅重,看著她的目光又是溫和的。

她抬起的胳膊緩緩垂下,下意識地站的規規矩矩,像是三百年前在青霄劍宗的模樣。"師兄……"

方秉青頷首, "阿黎。"

司黎朝他走過去,終於來到方秉青身前。"師兄……你,你怎麼來了?"

方秉青微微歪頭,故作打趣:“阿黎不來見我,我可不得來找你嗎?”司黎有些語塞。

方秉青是她在青霄劍宗的師兄,與她拜入同一個師門,一直對她頗為照顧,當初所有人都不同意她追著晏行寂跑,隻有方秉青搖著頭替她打掩護,攔下父親和叔父的怒意。

方秉青總是對她說: “阿黎喜歡誰,便勇

敢地去追,莫要讓自己後悔,傷心了便來找師兄,師兄

第一個教訓他。"

他是真的將她當成妹妹疼愛。

司黎自然知道方秉青來了,她不敢見他。

就是莫名地膽怯,整日除了忙妖域的事情便是回到寢殿休息,明明與方秉青住的不遠,卻始終未曾去過。

司黎訥訥:“師兄,我……”“阿黎。”方秉青看著眼前低垂著頭的少女失笑, “三百年不見,你還是跟以前一樣。”

心虛了就不敢看他。

發頂上傳來輕柔的觸感,方秉青輕輕揉了揉她的腦袋。

“師兄師伯們從來都不在意你到底是為何會是現在的模樣,當年你父親和叔父離世前囑咐我要好好照顧你,師兄沒能做到。"

她死在浮屠川時,悲痛欲絕的何止晏行寂一人。

可晏行寂一朝道心不穩,當時青霄劍宗死傷慘重,先宗主戰死,他隻能強撐著出來維持大局。卻不曾想,她根本沒死。

"沒死也不回來看看師兄師伯,小沒良心的。"

方秉青的聲音依舊溫和。

司黎連忙抬頭,下意識想要解釋,卻瞧見方秉青的眼眸漸漸紅潤。"師兄,對不起。"

不是不想回去,是不能回去。

阿黎在原書中根本沒有提及,隻是臨時被按插進來的新角色,他們所有人關於阿黎的記憶都是臨時加的,師兄師伯們越是疼愛她,她便越是有些愧疚。

阿黎的結局也應該是死在浮屠川,她不能憑白回去。

“師兄從來不會怪你。”方秉青搖搖頭。他柔聲道: "願意回青霄劍宗嗎?"

司黎愣住。

眼前的人專注地看著她,神情依舊平和,眼底卻似有一絲光亮浮現。

願意回青霄劍宗嗎?曾經晏行寂也問過這個問題,她的回答是不願意。

而如今,司黎依舊搖了搖頭: “師兄,我會回去看看師兄師伯的,但我……我不想當青霄劍宗的大師姐了。"

方秉青並未意外,隻道: “為何?”

司黎與他對視,臉上浮現故作輕鬆的笑意, “我現在覺得

啊,到處走走看看挺好的,我沒有什麼飛升的理想,遲早是會死的,可這世間我還有許多地方沒看過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