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昆侖之墟六(1 / 2)

"晏行寂!"

少女的聲音穿透雲霄,劃破寂靜的夜,青年有些混沌的眸子瞬間一冷。在蓮朝的殺招攻破而來之時,斂鏡劍橫擋在身前,浩蕩的劍光炸開,與那神力相抵。

晏行寂白衣翩躚後退,司黎迅速解決掉周身的浮屠惡鬼來到他身旁,少女與其並立,看著那裂縫一點點關閉,而蓮朝始終沒有動作。

他隱匿在結界那邊的昏暗之中,看不清麵容,隻能瞧見一雙眼彎起。明明是在笑,可笑意卻不達眼底。明明有能力撕開結界,卻隻是看著裂縫一點點關閉。

他就那樣笑著看他們。眸中的殺意和森寒不言而喻。

晏行寂與司黎兩人便站在結界這一端看著他。身後傳來腳步聲,蓮朝的目光越過他們看過去,眼眸彎起的程度越發明顯。

他的聲音再一次傳來。

他說:“等我。”

隨後裂縫徹底關閉,虛空恢複平靜,隻剩下司黎和晏行寂。以及身後趕來的人。

清淡的雪蓮香傳來,瑤月雙手交疊在身前,依舊是那般溫婉端莊的模樣。“兩位仙君可有大礙?”

司黎搖頭:“並無。”

騰龍也走了上來,高大的神君站在瑤月身旁,是絕對侵占的態度。

騰龍道:“今日我與瑤月並不在神殿,方才感知到結界動蕩,那邊的事情也有些棘手,於是便耽誤了些許。"

晏行寂並未說話,司黎則輕聲回應:“我們並無大礙。”

“隻是。"少女轉過身,看向眼前的騰龍和瑤月,聲音有些許的冷淡,"在下可否知道那到底是什麼嗎?"

騰龍和瑤月齊齊沉默。

司黎問:“那黑霧中的東西,叫什麼?”在修真界被稱為浮屠惡鬼,在這裡叫什麼?

瑤月看了眼騰龍,後者朝她頷首。

神女輕歎口氣,緩緩開口道:“那叫墮靈,我們現在也不知曉那到底是何物,隻是有朝一日突然出現了。"

"結界對麵是哪裡?""……下界。"

下界,在這時候是……仙界。司黎還想再問:“蓮朝神君——”

"司姑

娘,有些事情等日後再說,現在……你身旁這位仙君的情況不對勁。"

司黎的心口驀地一悸,少女幾乎是驚慌回眸,身後方還挺直而立的青年虛弱看她一眼。

他唇瓣輕啟:“阿黎……”高大的身軀驀地朝她砸下,司黎慌忙抱住他。

白衣青年麵色蒼白,側臉連帶著脖頸處緩緩爬上黑紋。司黎清楚地知道,那是魔紋。

可在這個上古神界,此時並沒有魔族誕生,瑤月和騰龍的神情明顯一怔,看著晏行寂的脖頸處那些魔紋,眸光逐漸晦澀幽暗。

司黎不動聲色地攬住晏行寂的脖頸,少女的衣袖擋著青年的臉和頸項。她小聲地喊著晏行寂:"晏行寂,你怎麼了?"

往日句句有回應的人此刻沉默寂靜,閉著眼不知生死。

瑤月歎了口氣,朝騰龍看了一眼,年輕的神君頷首了然,上前便要將晏行寂從司黎身上扒下來背起。

少女攬著青年後退一步,神情是明顯的警惕。

騰龍卻是笑了出來,“你怕我對他不利,我若真想做什麼,十個你都不夠我打,我動動手便能捏死你們。"

並無嘲諷,而是在很冷靜地陳述一件事。

創世神的力量不容小覷,騰龍絕對不是在誇大。

他朝司黎走來,垂首看著司黎。司黎抿了抿唇,緩緩鬆開了手。騰龍將晏行寂背上。

一聲長鳴響起,昏暗的虛空之中迅速俯衝下來一隻碩大的青鳥。青鸞鳥停下,巨大的羽翅掀起狂風。

它恭順地在瑤月和騰龍身前垂下頭來,瑤月率先上去,騰龍背著晏行寂跟上,司黎咬了咬牙,提著裙擺也邁了上去。

青鸞鳥長鳴展翅,周遭的厲風呼嘯,不過幾息功夫便到了神殿。

騰龍背著晏行寂穿過長廊,他身高腿長走路頗快,司黎提著衣裙一路小跑跟上去。來到殿門前,騰龍一腳踢開殿門,快步進去將晏行寂放置在榻上。

白衣青年麵容上黑紋遍布,看起來有些詭異,扭曲猙獰的魔紋在皮膚下湧動。騰龍和瑤月站在榻前看著,殿內的明珠滅了,兩人的臉隱匿在陰影之中,司黎看不清他們的表

情。

她的思緒快速運轉,想著要用什麼說辭去應付過去。可瑤月和騰龍卻並未

多說。

瑤月道:“蓮朝擅長蠱惑人心,你夫君的道心不淨,方才被蓮朝的神力入侵識海,勾出了他內心最為痛苦恐懼的記憶,現在恐怕在於自己的恐懼鬥爭,蓮朝的神力在他的識海中作祟。"

司黎能聽懂她的話。

在須彌芥子之界時蓮朝就曾勾出晏行寂的心魔,想要趁機入侵他的識海操控他的神識,可卻沒有成功。

可現在的蓮朝比那時更加強大,他的神力直接紮根在了晏行寂識海中。

瑤月上前,溫暖的神力朝晏行寂的識海而去。她微微擰眉,神情有些異樣,騰龍見狀連忙上前。

"怎麼了?"

瑤月收回手,眉眼凝重,"他在排斥我,不讓我的神力進他的識海,我無法喚醒他。"

晏行寂在抵抗她的觸碰。進入識海是格外親密的事情,他在下意識抗拒外人的氣息。

司黎微微一怔,“我……我或許可以進去他的識海……”

瑤月讓開拉著司黎坐過去。柔和的聲音自身後傳來:"仙君隻管進入識海,記得喚醒他。"

"你可能會看到許多記憶,會被無形的力量阻隔在外觸碰不到他,他聽不到你的聲音,但你要喚醒他,想儘一切辦法。"

司黎閉上眼,俯身與晏行寂額頭相抵,青年毫無抵抗地打開識海,她的神魂順利進入晏行寂的識海。

等到一切都平靜之後,司黎睜開眼,望著眼前的一切。

入目是一片荒蕪的黑暗,孤寂滄桑,空曠寂靜,沒有一點生機。是晏行寂的識海。

明明三百年前晏行寂的識海並不是這樣..…那時他的識海有雪山,有梅樹,有細雨。現在除了一片黑暗什麼都看不到。

“晏行寂……”

她呢喃出聲,空曠的聲音回蕩在虛無的黑暗之中。

黑暗之中似乎有淺淡的呼吸聲,隨機眼前幽深的黑暗中一抹微弱的光傳來。

那抹光亮越來越耀眼,司黎怔然望去。她感知到周圍的寒意,茫然地看著下著大雨的虛空。

一身白衣的少年跪在地上,渾身已經濕透,血水淌了滿地。他的聲音有些虛弱,跪地叩首:"弟子晏行寂,求

見宗主。"

那是三百多年前的晏行寂。

他磕了許久,那緊閉的房門倏爾打開,帶著怒意的人氣勢洶洶走出來。尚且在世的叔父指著他怒吼:“晏行寂,阿黎為你打了擂台,你可知她經脈幾乎斷完了!”

少年跪地,將懷中小心護著的瓷瓶拿出擱置在台階上。"弟子知錯,望宗主煉化紅尾冰蠍,幫大小姐療傷。"

叔父一愣,這才注意到晏行寂幾乎無一處好地方,像是從血水中撈出來的一般。他看著那跪地叩首的少年沉默了許久,眸中情緒晦暗。

許久之後,高高在上的青霄劍宗前任宗主道:“我再問你一次,你可願意娶阿黎?”

少年脊背一僵,在寒風中似乎有些顫抖。

司黎也看著那料峭大雨中跪地的少年。晏行寂的答案……她其實知道,可是是醒來後從叔父口中聽來的。

那少年靜了許久,在叔父再次要開口追問的時候,沙啞哽咽的聲音卻傳來。

"大小姐活潑靈動,性情極好,是頂好頂好的人,弟子無父無母孤身一人,身無長物,承蒙小姐和宗主眷顧,此生定當竭力護佑小姐和宗門安寧……"

他沒說出拒絕的話。

可這便是拒絕的話。

叔父失望透頂,拿起那瓶紅尾冰蠍後拂袖轉身,房門被摔得悶響。

少年又跪了許久,終於顫顫巍巍起身。他一步一晃地朝外走去,司黎一直在他身後跟隨,想儘一切辦法去喊他觸碰他。

可如瑤月說的那般,晏行寂沉迷在過去的記憶,她的一切都被無形的力量阻隔,觸碰不到他,他也聽不到她的聲音。

高大的少年驀地摔倒在地,冰冷的雨水砸在身上,似乎將他脊背砸彎,他連動彈的力氣都沒有。

司黎一遍遍在耳邊喊著他,可他卻感知不到她的存在,聽不到她的話。這才是蓮朝的可怕,拘束著晏行寂的神魂,讓他一遍遍沉溺在過去。

"嗬……"

輕笑傳來,司黎的手頓住。

少年卻哭出了聲,高大的身子躺在地上,任憑大雨落在身上。他哭的……撕心裂肺。

司黎喉口發梗,伸出去的手在顫抖。

她呢喃著,徒勞地喊著他:"晏行寂………這不是真的,我在這裡,你看看我……"

纖細的手再次探向晏行寂,可在觸碰到他的前一刻,眼前再次墮入一片黑暗。

司黎閉了閉眼,睜開眼之時,熟悉的建築浮現眼前。院中的桂花樹,樹下寬敞的秋千躺椅,打掃乾淨的庭院。

麵容冷淡的少年扛著少女踢開門,大步流星步入殿中。

少女掙紮著從他的肩上下來,連忙退後幾步遠離少年。她冷著臉道:“我說了,要與你離契,你聽不懂人話嗎!”

年輕的劍尊麵色蒼白,長睫輕顫有些難過。"我會改的……"

少女似乎是沒想到他的回答,有些怔愣地問:“什麼?”

晏行寂小心翼翼上前將她擁入懷中,眼淚在她看不到的地方驀地落下。他啞著聲音,帶著絲祈求:"我會改的,我不會再對你那樣了……阿黎,不離契好嗎……"

少女似是愣了許久,茫然地看著虛空不知所措。

屋內陷入寂靜,直到少女掙紮著推開抱著他的人。少年一時不察被她推開,後退了幾步才站住腳,眨著眼朝那少女看去。

司黎清楚知道那少女要說什麼,她搖著頭:"不要……不要,彆說……"彆說,彆說.…彆這樣……滄溟鏡在騙你,不要說出那些話……

可那少女還是一字一句:“晏行寂,我曾經是喜歡你,可現在不喜歡也是真的,你這人無趣冷漠得緊,叔父說的對,你不懂情愛,我不想在你身上在浪費時間了。"

"不喜歡就是不喜歡,玩玩而已,你不會放不下吧。"

司黎猛地轉身看晏行寂,快步上前想要去握住他的肩膀,卻怎麼都觸碰不到他。

她隻能喊著他:"晏行寂,晏行寂!"他依舊沉浸在過去中。

晏行寂的臉色一瞬間如雪般,張了張唇,卻發不出聲音。他無措地低聲喃喃:“我還有事要去魔域一趟,等我回來再說。”

他轉身逃也似地離開,司黎跟著跑了出去。她一路上跟著那少年飛奔,一遍又一遍地喊著他。

直到少年跌倒在地,司黎停下腳步。

晏行寂垂著頭

,驀地吐出大口鮮血,頹然倒在地上。漆黑的眼眸潰散,他無神地看著虛空。司黎聽見他喃喃道:"對不起,對不起……"

司黎衝他大聲喊著:“晏行寂,你沒錯,醒來!”她想要觸碰他,可碰不到。想要喊他,他聽不到。

她俯身想要抱他的時候,少年忽地消失。眼前的一切又在瓦解,無數的記憶在她眼前走馬燈般回放。

她看到了晏行寂的一個個心魔。

她以心獻祭浮屠川之時,晏行寂隨她墜入東海,抱著她屍身哭的撕心裂肺。他恐慌地不斷親吻她的唇角:"阿黎,阿黎我錯了……"滿頭青絲一寸寸變白。

寂靜的冰室之中,隻有微弱的光亮透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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