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1 / 2)

第三十七章

這s市不愧是另一省的省會, 經濟發展要比他們小縣城好的太多了。就拿最高建築物來比, 省會裡好多地方都蓋著三四層的小洋樓, 而他們縣城裡也就百貨大樓和個彆的住宅是小三層, 其他地方都是平房居多。

但是相同的都是行色匆匆而深懷戒備的人們,看起來誰都是好人,背地裡卻不知是人是鬼。

老頭下車之後就要同他們告彆, 並且把地址留給了他們,“你們要是學習完, 有時間就在這裡找我, 我也好好感謝感謝你們。”

秦阿姨不客氣的接過:“行,要是有時間一定去討擾一杯水喝。”

天色太晚了,他們又筋疲力儘, 於是就先找了一個小旅館住下。這老板隻抬頭問一句:“出示一下介紹信。”等看的沒毛病之後, 才你給他們開了兩間房。

何露見這旅館的條件實在是不堪,不說不能洗澡這一項,就說廁所,那也得跑幾十米外的公共廁所。秦阿姨見何露這樣,安慰道:“沒事, 等明天咱們去學習的時候, 就會給咱們安排好一點兒的賓館,先將就一晚上。”

也隻能是這樣,那床上的床單更彆說是多久沒洗過的了,上麵落滿了補丁。幸好她包裡拿著一個床單,就這樣湊合了一晚上。

第二天五點秦阿姨就起床去給他們買早飯了, 小旅館不遠處有一家國營飯店,但是早上不供應早飯。秦阿姨出去轉了一圈,隻好又回到小旅館裡問:“老板早飯有什麼?”

老板抬頭指了指:“後麵有個食堂,自己去買。”

秦阿姨隻好回去把何露和牛華生叫醒,三個人去食堂簡單吃了點。何露見這東西還不如磚廠的食堂呢,那是連刷鍋水都不如,粥是一點味道也沒有。

黑心的商人。

三個人收拾好東西,趕在八點之前到了指定的地點集合。秦阿姨路上指著各種屋子和他們講解,當年這裡是個飯店,那裡是賣豆腐腦兒的,說的何露嘴饞的不行。

“想當年晚上的時候,街裡也有賣麵條、賣餛飩的。貨郎挑著走來走去的,一毛錢一大碗,吃的那個香啊。就是前幾年餓死的人太多了,這誰家也沒糧食,彆說麵條了,就是三合麵饅頭都成好東西了!”秦阿姨因為故地重遊,加上歲數大了,磨磨叨叨了一路。

何露聽的卻津津有味,這可都是珍貴的回憶啊,秦阿姨年輕的時候應該是新中國剛剛成立,百廢待興的好時候!

等到了集合地點後,何露發現還真是不少人,最起碼得有六十幾個人。一個縣的磚廠來三四個人的話,這差不多就好幾十個縣了。

一個胸前彆著好幾個毛、主、席徽章的人,示意大家安靜:“大家都是廠裡的優秀員工選□□參加咱們這次學習的,我想大家都應該明白這學習的目的,希望大家能夠好好學習!爭取為你們的磚廠爭光!這樣一會兒的時候給大家安排好住宿,咱們下午就開始上課!”

他們並不是住在賓館裡,而是標準的八人一間的宿舍。十幾平的屋子裡放著四張上下鋪,人還沒有進去下鋪就被占沒了。

不就是待上幾天,又不是一輩子,至於嗎?

秦阿姨因為歲數大,上不去。隻好同一個梳著雙尾辮的姑娘換一換,“你看我都快能當你奶奶了,實在是爬不上去。要不......”

何露一看,這姑娘不就是火車上挨著他們的那一位,就是脾氣臭臭的,總是愛翻白眼的姑娘。

原來她也是來學習的,在車上可是一句話沒說。他們和老大爺聊天的時候,可是說了他們是來學習的。

也許這姑娘怕他們是壞人?

咦?那誰和她一起來的,總不能自己坐火車過來的,難道不是一個磚廠來三四個人嗎?

那姑娘顯然也認出了他們,冷冷的說:“不好意思,我身體不舒服。上鋪我也爬不上去。”

何露看著她骨瘦如柴的身板,倒是覺得她沒準還真是體弱多病。

秦阿姨有些尷尬,趕緊擺擺手:“沒事,這本來就是你情我願的事情,不願意我再找找彆人。”

她最終和一個生了孩子的婦女換了位置,大家剛來都說了說自己的情況,何露這才知道原來大家離得都不是特彆遠,縣城都是挨著呢。

“嗬嗬,原來這學校也不是瞎分配的!反正咱們離得近,以後可以多來往來往。”秦阿姨笑著說,見何露還在鋪床單,“小何咱們住不了幾天,簡單收拾收拾就行。不能太講究!”

何露就是把原來的床單撤掉,鋪上了自己帶的床單,又把被罩翻了個麵,秦阿姨就開始念叨了。

同宿舍的一個歲數比較大的人插嘴道:“現在的年輕人都喜歡乾淨,可以理解,等到他們到咱們這個歲數了,就什麼都不在乎了。”

何露假裝沒有聽見,等收拾的差不多了,同秦阿姨說了一聲,下去找牛華生了。

道不同不相為謀。

她和牛華生出去轉了一圈,發現這個學校還是挺大的,就是後麵到操場長滿了瘋草,彰顯著已經很久沒有人使用過了。

除了這些,整個校園裡都彌漫著一股古樸的氣息,讓人忍不住為它的荒涼歎息。

這是學校百年之後成了中國非常有名的地質大學,校園裡都是朝氣蓬勃,蒸蒸日上的學生,和現在遲暮之年的樣子簡直就是鮮明的對比。

“何露……你收拾好東西了?我……我姐姐在家裡老說你,工作積極,特彆聰明。”牛華生見何露隻知道走路,也不說話,隻好自己找話題。

牛冰萍能說她聰明,肯定在背後說的是她心眼多!

“你姐姐也特彆聰明,聰明的讓我們領導經常誇獎呢。”

“是嗎?那我回去告訴她。”

何露:嗬嗬,開心最重要。

中午的飯是在食堂吃的,規格還挺高。牛華生挺高興的,一直在說:“這不愧是大城市!你看人家的饅頭做的多實在,這鹹菜竟然給這麼多!走之前可得買點兒帶回去給我娘吃!”

秦阿姨笑嗬嗬:“當然和咱們的小縣城不一樣,人家的東西供應的也比咱們好。當初我要是留下來……說不得也能過上好日子了。”

不得不承認,國家給的供應不一樣,這人民的生活水平就不一樣。

隻不過這人吃飽了,搞運動的就多了!像他們小縣城已經算是滿城風雨,這大省會,隻會更加的血雨腥風!

下午的學習主要就是馬列主義精神,之前在宿舍嫌何露收拾的老劉特彆積極的發言。何露注意到的卻是給他們講課的老師竟然是被紅衛兵押解進來的。

也就是說他們現在的人生已經沒有之前那麼自由了,就這樣他們還在堅持的講馬列主義是多麼的好。

多麼的諷刺!

下了課之後,秦阿姨就把牛華生和她叫過去,“今天下午的上課情況大家也看到了,這樣下去可不行!咱們幾個回答問題太不積極了,不能給磚廠丟臉!這樣,以後隻要有問題,咱們就搶著回答,必須舉手。”

牛華生和何露點點頭,何露一開始就感覺到秦阿姨的爭強好勝。不過她對這些都沒有多大的興趣,隻想著什麼時候能回去,說不定和平已經把房子買好了?

羅和平的確在黑市上找到一座不錯的房子,隻等著她回去拍板決定,順便墊付糧食。房子是在縣城周邊的村裡,所以十分不好賣。這賣主好不容易見有人問了,自是打著十二分的精神介紹。

叫羅和平說也不過是個平房,隻不過裝修的還不錯,前後都有個小院。

現在他們縣城裡婦女閒話說的最多的就是陳佳文一家。他自從下麵被何露插了一刀之後,整個人都陰鬱不已。他娘以為是之前殺雞那家乾的,天天讓人用平板車拉著到人家門口鬨。一傳二的,大家就都知道了這件事情。

陳佳文那天隻記得迷迷糊糊中,好像看見了何露。緊接著被人蒙上了頭,一陣劇痛之後,感覺自己腿上的骨頭都要碎了。好半天都沒有緩過來勁,等意識清醒的時候他又感覺下麵一陣刺骨的疼意。

和現在的痛感相比,剛才腿上的疼都不算什麼。

就這樣,他在外麵一直躺到他爹醉醺醺的回來才被發現。可能因為時間間隔太久了,腿骨碎的都沒辦法接好。加上他爹見他這個樣子,乾脆就不讓他去治了。丟不起這個人!

他的下麵因為完全喪失生育能力,成了徹徹底底的廢人一個。

他娘一開始沒敢把事情的真相告訴他,開始他還樂觀的以為自己沒事,可是等到後來,他就發現自己可能真的成了廢人了。

該怎麼辦?該去找誰報仇?難道去找何露?

他想了這麼久,早已經知道何露沒有被他悶死。而且還發現了他的計劃,所以才對他實行打擊報複。

理智上,他覺得何露報複他是沒錯的。但是現實又狠狠地告訴他,現在這個徹徹底底的,肩不能挑手不能提,連學也不能上的廢物是自己。

讓他怎麼能咽下這口氣!

他爹從小你除了喝酒就是喝酒,本來就他這麼一個命根子,現在他這個樣子,他們陳家也算是絕後了。

自從發生這件事情之後,他爹就再也沒有回過一次家,天天都在外麵喝。他娘除了每天找人去鬨騰外,回到家也是一言不發,整個人都失去了往日爽朗的樣子。

好像支撐她的就是去找那些人算賬。

可憐了那被殺的公雞的一家,原本日子過得還可以,不成想有一天回家之後發現雞被人殺了。幸好陳佳文膽子小,留下了不少痕跡,被人發現是他後,那家人就順便敲詐點糧食。

但是要說這麼對陳佳文,那是絕對不可能。

可偏偏陳佳文的娘就認準了他們,讓他們實在是招架不住。最後實在沒辦法就報了警,警察一來看這架勢,隻好讓他們自己解決。

陳家文不是沒有勸過他娘,讓她消停一點,可是她現在哪裡聽得進去?

他緊緊握著拳頭,想要找何露報仇。可是現在他連地也下不了,怎麼報仇?

命運早已經被改寫,是不會放過任何一個人,他不會想到何露還等著送他一份更大的禮物。

何露每天除了忙著學習,寫思想動態之外,晚上就是學校組織的各種活動。

像什麼唱軍歌,比賽背毛選,再或者就是比比誰的力氣最大。

她發現,火車上的那個女孩,從來沒有參加過一次活動,就連吃飯都是一個人。

和她表現的憤世嫉俗不一樣,她是一個被排斥的徹徹底底的的人。他們廠裡來的人,不僅不和她坐一個火車,就連上課也是離她遠遠的。

但是她好像不知道一般,自己一個人該乾什麼乾什麼。比如說晚上老劉和秦阿姨說話說的晚了,彆的人礙著麵子不敢說出來,但是她從來都敢站起來把燈關了,讓他們閉嘴。

這樣的性格,不知道該說好還是不好。

好不容易在上了五天的課之後,有個休息的時間,何露準備去一趟百貨大樓。也算是參觀參觀,表示自己來過s市,順便再帶點禮物回去。

秦阿姨在她去之前,特意囑咐道:“來之前不是跟你說了,去看看熱鬨就行,彆往回帶東西。”

反正她有空間,到時候把東西放在糧庫裡。無論如何,秦阿姨也不會知道的。

這s市的百貨大樓要比他們小縣城的氣派的多,東西也更加的齊全。就這點心種類就有十多樣,像帶餡的不帶餡的,油炸的還是烤出來的,他們小縣城就那麼兩種賣的好。

還有各種各樣的鋼筆,手表等高檔的東西,他們那裡可都沒有。

何露竟然還看見了收音機,款式還不少,像什麼紅燈牌,凱歌牌的,看起來還不錯。

好想都買下來,古董啊!

不過現在物資匱乏,像進口手表都是受到嚴格限製的,基本上隻有北京和上海兩個城市才有。像羅馬、梅花、英納格、瓦斯針等才是人們十分熟悉的“大牌子”。其次,則是日本、俄羅斯表,價格更便宜的是上海、北京等人們熟知的國貨。

樣式和後來各大品牌推出來的複古樣式差不多,但是做工要更精細。何露眼睛一眨不眨的看著那款梅花全自動手表,表盤上六點鐘方向鑲嵌著一顆小小的鑽石,十二點鐘方向一枚銀白色的梅花。

再過幾十年,那顆銀白色的梅花就變成了紅色。

“同誌,一切反動派都是紙老虎。這梅花表全省就這一隻,需要一張進口手表供應票和290元。”

何露:……290元!現在一個月工資才37塊錢,普通人得攢多久!

再加上那張手表供應票,估計也值一隻手表的價格了。

奢侈品!

她的奮鬥目標又多了一個,買手表。

算了算她手裡的錢,連鋼筆都買不了幾隻。現在流行的是胸口彆兩隻鋼筆,才能顯示這個人有文化。好點的英雄牌,派克牌都挺貴的,她發現自己還真是窮。

她決定去黑市一趟,反正這裡誰也沒人認識她,用糧食多換點錢回來采購一番。

每個地方都有自己的黑市,省城也不例外。這裡的交易對象、交易麵隻會更廣更大。何露先去人多的火車站門口蹲了一會兒,就打聽到了黑市的所在之地。

還是和之前做的改變一樣,她混進黑市之後,見有穿著打扮稍微好些的人就上去悄聲問。沒多大會兒,一個老實的中年男人皺著苦巴巴的臉,主動問起她。

這男人一看就不是有錢人,倒是讓何露有些奇怪,“我這糧食可是精細的,特供糧。價格都不便宜,你確定要買?”

男人的臉舒展開:“買!我娘啥東西也吃不下去了,臨死之前就想吃點兒軟乎點的。我這做兒子這麼窩囊,就是餓死也得讓她吃上。”

何露還是有些意外的,沒想到他竟然是一個大孝子。即便是這樣,何露也沒有同情心泛濫,她需要的是錢,又不是人心。誰知道這老實的麵皮下,隱藏的是什麼醜陋的嘴臉。

“不耽誤你賣東西,你還在這裡等著,我回家給你取錢去。一會兒就回來。”何露點頭同意,待他走遠之後,她在後麵悄悄地尾隨著。

為什麼跟過去?她破天荒的就想知道這個年代還有沒有人性。

當看到這個男人破舊不堪的家的時候,她還是吃了一驚。雖然聽著男人描述家裡很窮,但是沒有想到視覺衝擊這麼大。

房屋上麵都不是用的完整的磚,而是從彆人蓋房子那裡到處撿的不要的剩磚壘起來的。廚房乾脆隻用草鋪在頂上。

低矮的屋簷裡麵傳來重重地咳嗽聲,一切都顯示這家人的貧窮。

那男人進了屋沒多大會兒就出來見何露,臉上一點也不奇怪,“我之前就感覺有人跟蹤我,沒想到是你。既然來了,就進來坐坐。”

“我姓程,你叫我程大叔就行。”何露有些猶豫沒有直接進去,那男人也不勉強,手裡捏著幾張皺巴巴的一毛錢,厚厚的一遝加起來總共三塊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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