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2 / 2)

“我買你一斤細麵。”

何露趕緊從兜裡掏出來一斤細麵,遞給這個男人。屋裡的人終於不再咳嗽了,對著門口氣喘籲籲的說:“程成呀,是誰在門口說話呢?讓人家進來喝點水。”

“娘,你彆管了,好好躺著就行。”

程成轉頭對何露說,“屋裡是我娘,這是老毛病了,一入秋就成天咳嗽,看了好幾個大夫都不行。”

何露這次沒有拒絕老太太的邀請,進了屋。她知道,要是羅和平在的話一定說她不夠謹慎,意氣用事。

就如剛才她心裡還想著一定不能對彆人心慈手軟,但是真實的看見之後,心裡多少還是有點觸動的。

一個麵黃枯瘦的老太太躺在床上,屋裡的味道並不好聞,但是窗戶都緊緊的閉著,想來是不敢受一點風。何露同她問了好,程成趕緊對他娘說:“娘,這是我從前的一個學生,今天過來看看我。”

何露從善如流的道:“是啊,這不正好今天有空,來看看老師。”

老太太笑嗬嗬的又咳嗽了幾聲才說:“你這個孩子心太善了,都什麼時候了,人家都躲著咱們還來不及,你還偏偏往跟前湊?叫我說,趕緊回去,你老是他心裡知道你是個好孩子,這就行了。”

說完又開始咳嗽,好像肺都要咳出來了,何露聽得都十分難受,也不知道老太太是怎麼忍受過來的。

這樣的環境,她實在是不敢多待一分鐘。

走之前又在桌上放了幾封掛麵,看樣子老太太也是活不久了,可能是什麼癌症或者是絕症之類的,好歹走之前能吃上一兩頓細糧也是好的。

程成看到之後也不客氣的收下了,對何露說:“彆的沒啥感謝你的,我這裡倒是有幾本書,你拿回去看。”

何露接過瞅了一眼,發現並不是糧庫讓她收集的那些書畫,但是看樣子時間也比較長。雖然她在這方麵不是特彆懂,但是也大概知道這個書的價值,應該也比較高。

“程老師,這書我不能要。”

程成堅持的給她,原本皺巴巴的臉上突然綻放開來了,“這是我最喜歡的幾本書,見你這個小姑娘心底善良……在我這裡估計也保不住了,就送給你。”

何露能感覺到他的不舍和無奈,便接過收下了,也許對一個愛書的人來說,保存起來總比變成一張廢紙強。

走出程成的家之後,她就順手放在了糧庫裡,想著什麼時候拿回去讓羅和平看看,說不定他知道這些書的價值。

看著天色也比較晚了,耽擱了這麼久再去黑市,她自己一個人也有些擔心。想了想那幾隻鋼筆,隻能等著下次有機會再來買。

秦阿姨見她這麼長時間回來,有些擔心的說:“小何呀,你看你一個小姑娘出去,我實在是不放心,以後還是讓小牛同誌陪你。”

何露看著憨厚老實的牛華生,這孩子和他姐姐還真是不像。他姐姐可從來不是省油的燈,不過她也沒想著和牛花生有過多的接觸,以免到時候有什麼牽扯。

老劉聽到後又插嘴道:“現在的小年輕就是這樣,一有時間就願意出去逛。哪像咱們那時候啊,有空的時候都是縫縫補補的,就這還嫌時間還不夠。”

何露沒有吭聲,她覺得沒必要和這麼一個處處標榜自己的人多說什麼廢話,這種人往往是不會聽你說了什麼,隻會說服你去聽她的。

秦阿姨卻是深有同感,兩個人這幾天話越來越多,甚至有些相見恨晚。

何露就見那孤僻的女孩兒,相處下來隻知道她姓齊,對著她們兩個人翻了個白眼。

何露心裡樂嗬,怎麼有這麼奇怪的性格呢?齊姑娘見何露一直看她,對著她也翻了個白眼。

……真是一言難儘。

不過明天他們就上最後一天的課了,何露心想,再也不用忍受這種嘈雜的環境和各種各樣的奇葩了,回縣城之後美好的日子在等著她。

“老秦明天的發言你準備好了嗎?我已經寫了四大張稿紙了,肯定會取上名次了。”老劉拿出早已準備好的紙,開始顯擺。

“我也準備了,但是沒你準備的多,歲數大了沒那麼大的精力了。小何啊,你今天出去玩了一天,記得明天的發言一定要好好做準備。”

最後一天的課程就是每個學員發表自己學習的感言和感受,秦阿姨頭幾天就開始囑咐她和牛華生,一定要做好準備,爭取能得上一個精神文明獎。

何露胡亂的點點頭,心想反正等到明天,她上去說兩句意思意思就得了,這個獎誰願意得誰得?

“年輕人,不知道輕重。還得靠咱們這歲數大的,你說是不是啊老秦?”

“嗬嗬。”

到了第二天,秦阿姨和老劉兩個人大早起的就開始念起了稿,吵得何露滿腦袋的馬克思,列寧,毛、主席思想,簡直比後世的馬列老師還要能扯。

不出意外的老劉上去發言的時候,獲得了雷霆滿場的掌聲。秦阿姨羨慕的說:“你們看他們磚廠還真是人才輩出,比咱們廠裡也不差什麼。”

何露和牛華生沉默的看了一眼彼此,馬上就到牛華生上去了,他緊張得都說不出話來。本來平時就是一個憨厚不愛吭聲的人,正是因為他的厚道與好人緣,才被選成了積極分子。這次來參加培訓也是被逼的,在秦阿姨的帶領下已經比之前好了很多。

秦阿姨在下麵緊張的握著拳頭,“這小牛啊,還是欠鍛煉!回去了我得和廠裡反應反應,以後要多讓他發言。”

何露:汗顏……她期待牛華生的變化。

“小何你上去的時候一定不要緊張,深呼氣。”

“好的秦阿姨。”

下一個就是何露,她之前和愛紅每天寫一份思想彙報,毛選和紅寶書都被她翻爛了,這一個彙報演講還真是難不倒她。

上去的時候也沒有帶稿,就這麼激情澎湃的把革命將來的建設說了出來。

最後的結果,何露獲得了第一名,老劉獲得了第二名。老劉回宿舍之後還挺不高興的,嘟囔著說:“沒想到年紀這麼小就這麼多心思,天天在宿舍裡也沒見她做準備,原來悄悄私底下悄悄的都做好準備了!說不定還是剽竊了我的稿子呢!”

秦阿姨這下子不樂意了,她雖然和老劉說的來,但是何露是為他們廠裡爭取了榮譽。當即不高興的說:“你說啥呢?小何本來就是我們廠裡最優秀的積極分子!人家年輕人記性好,就是不準備也能一張嘴就成文章,你行嗎?”

宿舍裡的其他人見狀,趕緊來拉架。“行了行了,大家今天晚上在這裡住最後一晚,明天都各奔東西了,吵這些有用嗎?”

齊姑娘今天難得的沉默,沒有對著他們任何人翻白眼。

何露絲毫不理會這一切,她把獎狀仔細的得放在她的日記本裡。對於秦阿姨和老劉的爭吵是一點也不關心,老劉隻不過是一個匆匆過客,相處這七八天已經是極限了。這輩子都沒有再見麵的可能性,和她吵這些有什麼意思?

秦阿姨悻悻的閉了嘴,和何露一起收拾起東西了。見何露臉上沒有一點異樣,不由得對她另眼相見,覺得這個姑娘城府真深。

她能如此沉得住氣,怨不得工會的領導這麼看重她。她想著她雖然在廠裡乾不了幾年了,但是以後難免會用到何露,心裡便對何露又親近了幾分。

牛華生過來敲宿舍門說:“介紹信已經開好了,我今天就排隊去買票,這樣咱們也不用耗在火車站了。”

秦阿姨把錢遞給牛華生:“那就辛苦你了,小牛同誌咱們買最早的那輛車,儘快回去。”

何露見秦阿姨歸心似箭,不由得好奇問:“秦阿姨,你之前不是說住在這裡嗎?怎麼這幾天也沒見你去轉轉呀?”

“轉了!我一個人好賴轉了一遍,沒啥看頭。人老了以後啊,在哪裡住著哪裡是你的家。再說也沒見著以前認識的人,到了這個城市看看,就已經心滿意足了。原本還以為就是在咱省城學習呢。”

秦阿姨有意和她拉進關係,話說的要比往常多很多。

晚上何露睡覺的時候,迷迷糊糊中感覺有人起床。本以為是誰起夜上廁所,就沒往心裡去。誰知道第二天整理行李的時候,就發現她的筆記本不見了。

她一想就知道,應該是老劉動的手腳。估計心裡不服氣,白天見她把獎狀放在了筆記本裡,半夜起來想把獎狀偷走,結果沒找到,乾脆把筆記本都拿走了。

真以為她是個軟柿子,難道她長了一張人畜無害的臉,誰見了都能欺負幾分嗎?

“秦阿姨,你去找培訓的領導!我的錢丟了,今天誰也彆想走。”何露看著正忙碌收拾的大家,厲聲說道。

秦阿姨著急的問:“真的?丟了多少錢?”

“秦阿姨,你快去找領導。這事兒肯定是咱們宿舍乾的,我昨天晚上清清楚楚的放在我這個兜裡,早上就沒有了。”

秦阿姨也知道事情的嚴重,趕緊去找領導。有幾個人想出去,何露都把人堵著門口說:“對不起大家了,事關重大!還請大家先在這個屋呆一會兒,等一會兒領導來了,把事情調查清楚再說,不然誰身上都有嫌疑。”

雖然大家臉上不好看,但是也知道現在出去的話,自己是最有嫌疑的,便紛紛沒有異議的坐下。

老劉有些不服氣的說:“你以為自己是誰啊?還想著關我們!我告訴你,我還不信你這個邪!”

何露白了她一眼,見老劉一直在那裡叫囂,但是卻不敢出去,生怕彆人懷疑她。

做賊心虛!

齊姑娘走過來對何露說:“這麼著也不是辦法,我還得去買車票,不然今天就走不了。你讓我出去。”

老劉見有人鬨騰,立刻起了勁兒:“就是,你還攔著不讓人買票了?趕緊讓開,看把你能耐的。”

何露學著齊姑娘翻了個白眼:“不行,領導沒來之前誰都不能走。”

有和何露關係不錯的人過來問她:”你丟了多少錢呀?看著樣子是不少?”

“挺多的,差不多我一個月的工資呢。關鍵裡麵除了錢還有些彆的重要東西,也不知道是誰這麼喪儘天良。”

“啊?這麼多呀!那可是得好好找找,我要是丟了這麼多錢,我娘回去得打死我。”

何露意有所指的看了一眼老劉,沒想到老劉到了這時候卻不躲不避的,果然是好手段。

等領導過來的時候,何露連忙擠出兩滴淚,雙眼紅紅的說:“領導,您可要給我做主!我的筆記本裡夾著好多錢都不見了,還有獎狀,我乾娘給我的糧票……昨天晚上我收拾東西的時候還在,今天早上我特意看了眼,就發現不見了。”

“這事兒的確很嚴重,涉及到作風問題!一定會給你一個公道。”領導說著,環顧了一下大家,基本上都沒人敢抬頭看領導,誰在走之前都不想給他留下一個壞印象。

大家本來好不容易才出來學習的,都不想因為這一點小事讓自己的廠子丟人,最後反而連累了自己。

“大家說說,昨天晚上誰睡得最晚?”

秦阿姨說:“我歲數大了,覺少。我睡的最晚,可是躺下的時候沒有什麼動靜啊。”

齊姑娘這時候說:“我半夜聽見有人起來,悉悉索索的也不知道乾什麼?”

另一個人點點頭,“我好像也聽見了。當時睡的迷迷糊糊的就沒在意。”

領導見這樣,趕緊說:“你們一個個出來,咱們還是單獨詢問。大家知道什麼就趕緊說出來,省得耽誤大家回家。”

先從何露開始,一個個的被叫出去。齊姑娘很快就出來了,把東西一收拾就準備去火車站。

“這人真是奇怪,誰也不和誰作伴。你看她廠子裡的另外兩個人都不搭理她,嘖嘖。”

何露當做沒聽見,她的注意力全部放在了老劉身上。見她現在還自作鎮定,覺得十分可笑。

這一計謀並不高明,甚至可以說很拙劣。勝就勝在如果何露沒有這麼細心,沒有在第二天查看的話,獎狀一定會在她上火車,甚至是回到廠子之後才發現。那時候丟了就算是知道她拿的,也一定會背上一個不負責任不細心的罪名。

領導很快就盤查完了,對著大家說:“昨天晚上好幾個人聽見是這個位置的人傳來動靜,又沒有上下床的聲音。所以基本上就可以知道是這老劉同誌半夜起來拿的。是嗎?老劉。”

老劉還想掙紮:“不是,我沒有拿。不信你可以搜一搜我的包。”

昨天晚上那麼晚了,筆記本肯定還在宿舍。既然老劉這麼肯定包裡沒有的話,那一定就是在她床鋪周圍了。

其實老劉完全可以隻把獎狀拿出來,但是何露昨天晚上就留了個心眼兒,她把獎狀放在了封皮的背麵裡。在晚上黑燈瞎火的情況下,翻筆記本是翻不出來的,除非白天細細的從封皮兒裡麵抽出來才能找到。

秦阿姨帶頭翻了半天哪裡也沒有找到,老劉嗬嗬一笑:“怎麼樣,沒有找到。公安局抓人還講究個人贓並獲的,現在東西沒找到,憑啥說是我偷的?!”

不可能……宿舍就這麼大的地方,怎麼可能沒找到。床鋪,包裡,甚至桌兜裡都找了個遍。

等等,還有床板底下。

何露把床褥翻開,床板上不仔細看的話什麼東西都沒有。她把手伸進在夾層的縫裡,果然找到了她的筆記本。

“你怎麼能找到!”

“現在算是人贓並獲了。”

她假裝盤點了一番筆記,從夾層裡把獎狀和兩毛錢拿了出來。

這兩毛錢還是因為後來絕版了,她覺得珍貴才收藏起來的,剩下的錢她早就裝起來準備去百貨大樓買鋼筆呢。

領導心裡嗬嗬笑:以為多少錢呢,原來隻有兩毛錢……小題大做。

其他人見狀,嘴角也不住抽了抽,老劉低著頭不說話。領導嗬斥道:“這件事情我會向你們廠子反映的,你這種德行有虧的人,參加這麼多天學習的也是白搭,還有你們廠裡第二名的成績我也會吊銷的!”

老劉抬起頭,滿臉的憤怒和不滿,“憑什麼!憑什麼她一個小丫頭騙子就想吊銷我的成績!這是我自己實打實得到的,我本來就應該是第一名,她剽竊我的稿子。”

何露不屑的翻了個白眼,“你這時候說這話有什麼意思?我剽竊你的稿子誰看見了?我和你演講的內容一樣嗎?再說我得第一,那是領導覺得我應該得,是覺得我有這個能力!你是覺得領導都是眼瞎嗎?你這麼大歲數了,還因為嫉妒我把我的獎狀給收起來,這要是在我們廠子裡,直接就下崗了!上大字報被紅衛兵□□都是輕的,更甚者是要交到警察局的,這就是偷竊,□□裸的犯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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