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領導見何露說的嚴重, 不好這麼輕易的放過：“何露同誌說的沒錯, 她得第一完全是因為她的能力突出, 學習認識的很深刻。你這種行為肯定是要上大字報被批鬥的，我會儘快往你們廠裡去封信, 把這情況如實的告訴他們, 至於怎麼處理，就看你們縣裡怎麼做了。”
“好了, 大家收拾收拾東西, 趕緊回家。”
何露知道，領導不想在最後的時候惹一身騷，所以就輕拿輕放, 把這件事情含糊過去了。她本還想再說點什麼，秦阿姨拉住她：“算了，得饒人處且饒人，這不獎狀也沒事兒，咱們還是趕緊回去，小牛昨天就買好票了, 咱趕緊走。”
何露心裡不樂意，但是秦阿姨難得嚴肅, 執拗的拉住何露的手, “你還小，不能這麼意氣用事，快點走。”
其他人也勸道，“是啊, 小何同誌，咱們畢竟在一個屋住了這麼長時間，都有幾分革命情分在了，看在大家的麵子上，就這麼算了，領導不是說會讓廠裡處置她嗎？”
到了最後她要維護自己權益的時候，就像個壞人一般了！
不過沒事，反正她知道老劉的廠子在哪兒，大不了把這種情況往她們縣的警察局移送，到時候還樂得自在。
“行，看在大家的麵子上，我就不過多計較了。隻是你這種人以後還是多學習學習毛、主、席思想，免得出去了丟人。”
“看我們小何同誌，就是大方！大家就趕緊散了，以後有時間再聚。”
牛華生一直在外麵等著他們，見這麼時間不出來，也不知道發生什麼事情了，讓領導也過來了。
這時候見他們出來終於長舒一口氣，“這是咋了，發生什麼事情了？秦阿姨不是說要早點趕火車嗎？我都快等了一個鐘頭了。”
“沒事兒，一點兒事兒耽擱了，咱趕緊走！現在去還來得及。”
到火車站的時候，因為彆的地方發了大水，火車晚點了，還不知道什麼過來。何露想著在這裡待著也是待著，還不如去百貨大樓轉轉。
她還心心念念她的鋼筆，手表呢。
“小何，你就老老實實待著，萬一火車來了怎麼辦？”
“秦阿姨，你沒聽人家說，這車晚上一天都是有可能的。再說離得近，我一個小時就回來了。”
牛華生昨天買票的時候就聽人說車晚點了，昨天可是等到後半夜才發車。人家說今天就正常了，沒想到還是晚點。
“要不我和你一塊去，兩個人也有個照應。”
何露婉拒了牛華生的好意：“你留在這裡照看秦阿姨就行，我很快就回來。”
百貨大樓還和上次沒來的時候一樣，何露直奔二樓，挑了三根鋼筆才回去。
走之前，她看見齊姑娘拿著包正在那裡挑毛衣，看樣子是個男人的款式。臉上也不在是漠然和挑剔，而是一臉幸福。
在火車站等了將近五個小時，又站了十個小時才到他們縣城。何露都累得筋疲力儘，渾身骨頭架子都在泛酸，更彆說秦阿姨了。一路上趁著有人去上廁所，或者去抽煙的時候，秦阿姨就趕緊坐下歇一會兒，到底歲數大了，身體吃不消，這一路上受了不少罪。
等到了廠裡，天已經黑透了。秦阿姨擺擺手，“你們趕緊回去，我這把老骨頭可得好好歇歇，明天就先請一天假，有什麼事情你們和廠裡領導彙報。”
還特意囑咐何露，“這次拿第一名是你的功勞，等我回來上班一定向領導提出表彰你。”
“哪裡哪裡，是咱們三個人共同的努力的結果，可不是我一個人的功勞，毛、主、席說了，眾心齊泰山移。”
秦阿姨樂嗬嗬的走了，對於她的知趣很滿意。牛華生問何露，“你是回家呢還是回宿舍？”
“當然是回宿舍了，這麼累，哪有力氣走到家裡？”再說那個家和她現在沒有半毛錢關係，她乾什麼回去找罪受嗎？
樊山蘭看見何露回來，一臉興奮的說，“何露，你怎麼去了這麼久啊？這些天我一個人在宿舍裡，可無聊死了，你看我毛衣都快織好了。”
果然那個走之前才織了一小半兒的毛衣，已經織完了。上麵就按何露之前所說的，織了好幾個麻花辮，高領的褐色毛衣，看起來洋氣多了。
她把東西往地上一放，也顧不得收拾，就躺在床上了，“真是累死我了，站了十個小時，還在火車站等了五個小時。”
樊山蘭見狀趕緊說：“那你快點睡覺休息，明天咱們再嘮嗑。你不知道這兩天廠裡食堂開始炒豆角了，我覺得你肯定愛吃，等明天我請你吃炒豆角。”
何露迷迷糊糊的點頭，一夜好夢。
第二天她早早的就醒了，樊山蘭還在睡覺，她就先去食堂打飯回宿舍吃，順便棒子麵兒粥熬上。這幾天老在吃外麵的涮鍋水，還挺想念自己熬的白粥呢。
她給樊山蘭帶了幾團毛線，之前她一直吵的那個毛線不好看，想要新鮮的嫩黃色，她走之前就順手買回來了。
樊山蘭收到之後，雖然很開心，但是執意不要，“這可得好多錢呢，我娘說著滌綸的毛線不起球可貴了，我不能要。”
也就是現在滌綸剛剛興起來，人們喜歡它新鮮亮麗的顏色。可是等過個十幾年，人們就會想念棉線的舒服嫌棄滌綸的廉價感。
“趕緊拿著，咱們縣城也沒這樣的顏色，你織出來肯定好看。”
樊山蘭本來就喜歡，見狀終於咬牙收下了：“那我就多謝你了。等以後我手裡攢了錢，也給你買點好東西。”
“行！就那天你看到的點心，給我來上半斤就行。”
她順道就把給愛紅愛軍的禮物也拾掇了出來，想著今天晚上下班去一趟他們家裡看看，也不知道這段時間他們住得安不安穩，有沒有人找他們幾個女孩的麻煩？
不過應該也差不到哪裡去，畢竟國元可是讓他幾個狐朋狗友都去走了一圈，到底有幾分威懾力。
工會的人見了何露，都露出久違的笑容，愛紅更是激動的拉著她的手，“小露，這幾天是不是瘦了？看著沒以前圓潤了，你大姑隻要見了我就念叨，你咋還不回來？等中午的時候咱去找她吃頓飯，讓她也好安心。”
牛冰萍昨天晚上就見到了牛華生，自然知道這一路上何露的表現，有些吃味的說：“何露，你真是厲害，這個學習都能拿個第一名。彆人咋就沒你這個好運氣呢！”
“真的呀？”傻大個問，“何露你這麼厲害啊，不愧是咱們廠裡前幾名的成績考進來的，就是不一樣。”
老張也笑嗬嗬的說了幾句客套話，最近他和胡姐的關係有些緊張，讓他有些筋疲力儘，生怕彆人也懷疑是她陷害的胡姐。
佛係領導示意大家坐下：“我們先歡迎何露同誌回來，對何露同誌提出熱烈的表揚。這次她為咱們廠裡又爭取了一大榮譽，去的幾十個磚廠裡，就屬咱們的同誌最優秀！希望大家要像何露同誌學習，我會上廠裡提出申請，爭取讓何露同誌早日加入**。還有小何同誌，廠裡的大領導估計也會把你叫過去問話，到時候你一定想好怎麼說。”
“放心領導，我一定會好好回答。”何露站起來表態。
要說這裡麵最不自在的就要屬王君了，她和何露一起進到工會裡。王君頂替的是第二名的成績，所以平時兩個人雖然說表麵關係挺好，但是一直暗自較量。就像這次她成為積極分子，王君心裡就不高興了好幾天，
但是她也知道廠裡做的決定是沒辦法改變的，本來是公平競爭，誰知道何露被關在了窯裡。她心裡早就把那個把何露關在窯洞裡的人，狠狠的罵了好幾天。
沒想到這次學習她又立了大功！以後何露在工會算是站穩了腳跟，可是她自己呢？
就像現在所有的人都在捧著何露，就連牛冰萍也和她說了好幾句話，不像以前動不動的就刺她。她給工會買暖壺的時候也沒有受到這麼大的待遇，領導都沒說要表揚表揚她之類的。
不過她姐夫可是在縣裡，什麼時候把這些事情說一說，看能不能也給她搞個黨員的身份。
她就不信自己就比何露差在哪裡，隻不過是運氣不好罷了。
沒過多久，廠裡的領導就來找何露和牛華生，秦阿姨因為早上過來請了個假，今天就沒來上班。領導見他們兩個精神還不錯，先表揚道：“你們這次算是立了功！老秦說你們兩個彆看年紀小，但是乾活兒都還挺利索，這次得好好表彰表彰你們。”
“這樣後天的時候你們三個商量一下，推出一個代表來做一個學習報告，我組織廠裡的人學習一下。我看你們兩個今天也彆上班了，好好休整休整。”
歐耶！
“那就多謝領導了。”何露拉著還想推辭的牛華生，這麼好的機會，不要白不要，過了這村說不定就沒這店了。
牛華生出來之後問她，“你說咱們三個誰做這個報告啊？”
“讓秦阿姨做，秦阿姨畢竟德高為重，她的歲數在那裡擺著呢。咱倆到底是新進廠裡的，就彆當這眾矢之的了。”
“行，我也是這麼想的。”牛華生憨厚的點點頭，“那我就先回家了，你也趕緊回去休息。”
她先回去同佛係領導和愛紅說了一聲，等晚上的時候再和何小南吃飯，就往鋼廠走去了。
她迫切的想找羅和平，問一問房子的事！
有了房子就好比有了根據地一樣，無論乾什麼，他們都能夠自在一點。
到鋼廠的時候，她先去羅和平的宿舍轉了一圈，發現他們兩個人正好在宿舍裡坐聊天。建軍見了她很是高興，“小妹兒，你總算是回來了！哥這幾天老提心吊膽，生怕你一個人在外頭出什麼事兒。”
“能出啥事兒啊？我這不是好好的，再說又不是沒人作伴兒，瞎擔心啥呀。”
羅和平見她回來也很高興：“我就約摸這兩天你會回來，你乾娘也老念叨你，什麼時候回去吃個飯？”
“明天，明天我回去住兩天。乾娘，最近身體也不知道怎麼樣了？”
今天晚上她得先和何小南一起吃飯，順道再去愛紅那邊看看，明天再來羅嬸子這裡，她發現她回來之後好忙呀。
“哥這是給你的，我看這支鋼筆你一定喜歡。”
“英雄牌！”
建軍果然很高興，“妹子，你的錢還是省著花，以後可彆給我買亂七八糟的東西了。”
說實話，建軍這個樣子，她心裡多少鬆了一口氣。自從上次分家之後建軍好幾次見了她都不知道該怎麼說話，就像剛剛羅和平提到羅嬸子的時候，建軍眼裡就一閃而過的不高興。
在建軍的心裡何露的娘隻能是薛二菊，回來之後也應該先去看看薛二軍和何興國，就算這兩個人有什麼對不住她，可那畢竟是她爹娘。
羅和平見建軍有鋼筆，皺著眉問，“沒給我帶啥東西回來呀？”
“你當時不是說不要嘛，啥也沒給你買。下次，爭取給你帶點東西回來。”
羅和平見何露說得振振有詞，不由得好笑，“沒買就沒買，你倒是有一堆的道理。”
何露突然想起來那個程老師給她的幾本書，連忙從空間裡拿出來，假裝從包裡掏出來，“對了，這是一個人送我的幾本書，給你你看看？”
他接過之後仔細的翻閱一遍，臉色由一開始的不以為然變得沉重，“這個書挺好的，你一定要好好保存。”
何露猜測可能因為建軍在這裡，所以他並沒有說的太明顯。但是就這一個好好保存，就讓她知道這些書的價值估計不凡。
“記得明天來你乾娘家裡啊，她惦記著給你貼玉米餅呢。”
“好的。”什麼事情都等到羅嬸子家裡再說。
建軍把鋼筆仔細的收好，彆在他的胸前，神氣的挺了挺胸脯，突然一拍腦袋：“妹子，這個月的布票發了，我給你留了一半。”說著從口袋裡翻出來一個手絹兒，裡麵赫然包著幾張股票。
能從薛二菊手底下苛扣出來這麼些，也是非常不容易了。
建軍好像明白何露想的是什麼，“其實這也是咱娘變得法兒在補貼你呢。她這個人就是說話難聽，心裡還是挺惦記你的。
惦記錢差不多。
薛二菊最近的日子挺不好過的，上次常麗梅說要給建軍找媳婦，之後沒過幾天就領著她娘家的侄女過來了。
她們兩個手裡還提著一大包衣裳，薛二菊不高興的說：“大嫂，這是什麼意思？這誰家的姑娘這麼不要臉，還沒過門就住到彆的男人家？”
常麗梅呸了她一下：“狗嘴裡吐不出象牙，這是我的衣裳！在村裡住的條件太不好了，我這一胎懷的又不穩，這不和咱娘說了一聲就來縣裡住著，反正你現在也不用伺候彆人，就專心伺候我就行了。”
“你！讓我伺候你！”
“怎麼了？不樂意？這個工作本來就是我家老何的，可誰讓他是個念兄弟情的呢，你說我好不容易懷個孕，還不能住到縣裡，要不咱出去讓大夥評評理？還有你抱著你大姐家孩子進我家門的事兒，這鄰裡鄰居的估計沒幾個知道？”
薛二菊被說的啞口無言，隻好讓常麗梅進來，不過狠狠的瞪了她後麵的侄女。這小姑娘叫青杏，才十六七歲的樣子，嬌嬌怯怯的都不敢抬頭說話。
常麗梅本來看不上這個侄女兒，嫌她唯唯諾諾不上台麵，但也正是因為這樣才好拿捏。她挺著大肚子回娘家把事兒一說，她娘家的大嫂也就順勢同意了。要知道能嫁一個城裡戶口，那以後可就算是城裡人兒了，比嫁個地裡刨食的農民強多了。
常麗梅這麼多年幾乎沒有回過娘家，就因為當初她嫁進何家肚子一直沒開懷，她娘家生怕何老太太找上門來，乾脆過年過節也不叫常麗梅回去了。可是過了一段苦日子之後，她生下了何雨，這兩家才又開始慢慢的走動起來。但是常麗梅心裡有疙瘩，這麼些年的關係也是不冷不淡的。
誰承想，她這麼大歲數又懷了一胎，也算是老天爺給麵子。村裡人誰不說她福氣好！
她娘家嫂子更是過來好幾趟，比以前加起來的次數都多。
“二菊，快給我倒杯水，這一路上雖然是保家給我找了個馬車，但是顛的我肚子不舒服。”
薛二菊忍著氣，給常麗梅倒了杯水，見青杏傻愣在那裡，越發不滿意。“你這個丫頭怎麼沒一點兒眼力見兒，還等著我給你倒水喝呀？”
青杏見狀趕緊擺擺手，“嬸子不......不用，俺不渴。”
常麗梅不滿的說：“你快彆嚇唬我這寶貝侄女兒了，她從小性格就好，叫我說和你們家建軍正相配，兩個人肯定不會吵架。這日子過得肯定和和美美的。”
“那可不一定！我家建軍那在廠裡可是有不少姑娘喜歡呢，說啥也得好好挑挑，不能娶一個一無是處的農村姑娘呀！”
“哎喲，說得你好像不是村裡出來似的，這娶妻娶賢呀，可不能娶個母夜叉！”
夾在兩個人中間的青杏都快哭了，原本她娘隻是和她說讓她陪姑姑在縣裡住幾天。當時她還挺高興，從來沒來過縣城的她這下還能在這裡住幾天，回去之後可以和小姐妹好好炫耀一番。
誰知道常麗梅路上就對她說，縣城有多好有多好，要是嫁到縣城，那可就是城裡戶口，讓她羨慕不已，心裡也有點兒奇怪，怎麼自己的姑姑和自己說這些事情呢？
等見了薛二菊對她的態度以及說的話，哪裡還有不明白的道理，她姑姑原來打的是這個主意，讓自己嫁給她的侄子？
這算什麼？難道常家的姑娘都得嫁給老何家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