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四小時營業的全家便利店開在高鐵站旁,返程路上,閃電和滾雷交錯橫行,如瀑的暴雨在深夜傾瀉而下。
許佑遲隱約感到一陣心悸,預感般,有什麼東西在胸腔裡橫衝直撞。原本要半個小時的回家路程,他幾乎是用跑的,在十分鐘後推開大門。
扶梯立在老舊的牆邊。陸茶梔躺在院子裡,渾身都淋透了,雨還似石塊劈裡啪啦地下。
許佑遲丟了傘,將她打橫抱起回到客廳。
她的體溫低得可怕,長發濕冷,緊貼在皮膚上,原本白淨的臉此刻毫無生氣可言。
救護車在十分鐘後抵達,許佑遲在醫院的急診檢查室前度過了後半夜。
空蕩的走道裡,他背靠冰冷的白牆,四周安靜得可怕,連呼吸都寂靜,心臟也隻能緩緩鈍入黑暗裡。
早上七點,雨停,天邊亮起熹微的晨光,醫院裡漸漸多了腳步與交談聲。
檢查報告出來,護士遞給許佑遲。
陸茶梔在跌落時後背著地,手掌撐住了整個上半身的重量,頭部並未受傷,手腕骨折的手術在一小時後進行。
兩個小時過去,“手術中”的燈牌由亮到熄滅,護士給陸茶梔換了病服,她尚未醒來,唇色蒼白,躺在擔架上,被護士推入十六樓的病房。
許佑遲安靜又沉默地站在一旁,乾澀的眼睛裡湧現紅血絲,白色短袖的下擺,還殘留著著在地上抱起她時蹭到的泥。
陸茶梔昨晚在雨裡淋了很久,手術完後便發起了高燒,體溫反複在四十度上下遊離。她持續昏迷,輸了一下午的液,護士每隔半小時會來測一次體溫。
傍晚時分,火燒雲染上血色,夕陽的光線強烈到耀眼,刺進空曠沉寂的病房裡。
許佑遲一下午都坐在病床邊的椅子上,時時刻刻關注著陸茶梔。
他維持著同一個姿勢,雕像似的,像不會累。
護士再進來時,陸茶梔的體溫升到了四十三度。
她的呼吸微弱,皮膚泛著不正常的紅,似乎隨時都會在這場落日的盛放儀式裡燃燒成燼。
護士連續測了三次,體溫呈現出上升的趨勢。
值班醫生被叫過來,一群人將陸茶梔推進ICU裡。
許佑遲站在門口,就這樣什麼也不做,影隻形單,望著那道緊閉的大門。
其實最開始就有很多種方法可以避免現在這種情況發生的。
比如他同意讓她和他一起出門,比如他跑得快一點、再快一點。
他來給她過生日,結果卻淪為兩人隔著厚重的重症監護室大門。
他站在門外,束手無策。
他救不了生命垂危的她,也救不了陷入絕境的自己。
夕陽拉長他孤單的身形,將影子投映在光潔的瓷磚上。不知道站了有多久,漫長的像是更迭了幾個世紀。
有什麼東西,濕的,熱的,從他的眼眶裡滾落。
連同光一起,碎在了地上。
之前負責記錄體溫的護士走出來,看見還守在門口的許佑遲,於心不忍,便出聲提醒他:“你守你女朋友一天了,這樣也不是辦法。她今晚都不會出來,你最好去吃點東西,不然你們倆都生病了的話,就沒人照顧她了。”
夜裡,許佑遲回了趟家,去拿自己的行李和陸茶梔的電話卡。
關門時,碰見了剛從茶港回來的周曉桂。她按下電動車的刹車,忙問:“小遲,昨天半夜是不是救護車來了?我們好像聽到聲音了,怎麼了,你們今天中午也沒來吃飯,出什麼事了?”
“梔梔昨晚從扶梯上掉下來了,現在在醫院的重症監護室。”許佑遲勉強撐起力氣開口,嗓音低得像是混了沙,“探護時間是下午兩點到五點,您有空的時候可以去看看她。我還有點事,先走了,大婆婆再見。”
許佑遲在酒店辦理了入住,陸茶梔的手機已經完全摔壞不能用了,他到房間,將電話卡拔出,插進自己的手機裡,撥通了備注為“爾爾”的電話。
陸茶梔經常跟他提起方槐爾這個名字,說這是她在杉城最好的朋友,也打算在生日的時候帶他和她見麵。
電話剛撥出去,方槐爾幾乎是立馬就接通:“怎麼了啊吱吱,我給你發一整天消息了你也沒回我,給你打電話也是關機,出什麼事……”
“我是許佑遲。”
男聲一出,方槐爾捏著電話,瞬間消音。
許佑遲問:“梔梔受傷了,在醫院裡。有些事情,方便見麵談嗎?”
“……啊?”方槐爾的聲音有點卡殼:“現,現在?”
“不方便嗎?”
“沒,方便。”方槐爾呼出一口氣,“在哪兒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