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美術的不缺美女,教室裡漂亮女生不少,但都沒有她給人帶來的那種視覺衝擊。
距離美術聯考的時間已經很近,不少人都是從今年的三四月份就開始進畫室集訓,九月才開始已經算得上是很遲了,進度落下來一大截不說,她還傷了一隻手。
這種情況,無論從什麼角度來看,都不適合來學美術。
教室裡竊竊私語聲不斷。
……
第一天下來,陸茶梔隻有一隻手能動,乾什麼都不太方便。
休息時間,坐在她旁邊的幾個女生主動來和她打招呼,問了她手傷的事情,心疼之餘,在一些日常的小事上儘量幫她。
上一次手腕骨折的時候,陸茶梔就練過用左手寫字和畫畫,因為右手恢複並不良好,所以之後也有在一直堅持使用左手。
但始終不如右手靈活,畫出來的東西耗時長,畫麵也始終不儘如人意。
老師能從畫裡看出她的基礎,知道她的水平遠不止如此,幫她改好畫後也總要囑托讓她再多加練習。
大型畫室訓練強度大,學生的目標大多都是頂尖院校,初期就有人自發在教室裡熬夜到一兩點。
陸茶梔為了恢複以往的水準,也不得不縮短睡眠時間,彌補很多欠缺的東西。
黎城九中對手機的管理並不嚴格,但畫室強製要求上交所有電子設備,老師會發放iPad給學生傳送範畫。
陸茶梔的右手還是會痛,止痛藥一天吃上三次。
沒了通訊工具,熬到黑暗的深夜裡,畫室的燈光明亮刺眼,孤寂和疼痛相繼來襲的時候,她對著空白的速寫紙,左手捏著碳筆,下筆卻隻有一個字。
遲。
鋪滿了整張白紙。
左下角還有一行很小的字。
【想見你。】
坐在她右手邊的那個女生也在熬夜改畫,正好她是黎城人,出於好奇,便湊過來問:“梔梔,我記得你好像也在黎城讀書?”
陸茶梔回神,換了一張全新的速寫紙,“嗯,我在九中。”
“噢噢,我是七中的。”婁安彤看著那個被她放到一旁的字,猶疑地問道,“我記得你們學校,應該有個叫許佑遲的男生吧,他應該還挺出名的,你認識嗎?”
陸茶梔:“認識。”
是我男朋友。
這句話她沒說。
“你寫的,是他的名字?”
“是。”陸茶梔承認的坦然。
婁安彤了然:“你喜歡他啊?”
這次,不等陸茶梔回答,婁安彤率先投來羨慕的眼光,“我是他初中同班同學,他那個時候就很招人喜歡了,一到過節他的禮物和情書能擺滿一排書包櫃。”
陸茶梔握著畫筆頓了頓,索性沒畫了,偏過頭好奇道:“他初中談過戀愛嗎?”
“你想多啦,他怎麼會談戀愛。”婁安彤笑著搖了搖頭,“他性格特彆冷的,一直都不怎麼和女生說話,那些禮物他也不會收,所以經常是我們白嫖,他的幾個朋友幫他把零食都分給我們全班吃完。”
“許佑遲那樣的人,高高在上傲的不行,當少爺當慣了。你要是被他拒絕了,也彆覺得難過,他拒絕過的女生,校內校外,加起來能繞操場十圈。”
許佑遲給人的刻板印象過於深刻,婁安彤下意識就把陸茶梔劃為了對他愛而不得的那類女生裡。出於友情,又安慰道:“你這麼漂亮,沒必要死磕在他那顆萬年不會開花的冰鐵樹上。真的,他就像個莫得感情的少女心killer,就是長得好看了點,我估計啊,他這輩子都不會談戀愛的。”
陸茶梔剛想澄清話裡的某些誤區,婁安彤的室友走過來,叫她一起回宿舍。
於是解釋的話到嘴邊,隻能生生咽下,轉變成一句:“晚安,明天見。”
學藝術的人身上總有種出塵的距離感,陸茶梔的長相,是那種看上一眼就會讓人覺得呼吸一滯的驚豔,屬於那種看起來就不好追的顏係。
一個月的時間快要過去,終於在國慶放假之前,有人按捺不住內心的悸動,抱著盲目的自信躍躍欲試。
但就在那位男同學打算告白的那個上午,昨晚在畫室裡偷偷聽到談話內容的人傳出言論。
那個漂亮得跟迪士尼公主似的陸同學,有喜歡的人了,而且,還是單相思,被拒絕的非常之慘。
少年的初戀夢被現實搖醒,緊跟著心也零落破碎,隻能懷揣著滿腔的沮喪和失落回到宿舍裡。
李展庭在室友的一頓寬慰下終於恢複了精氣神,對著櫃子上的小衛雕塑咬牙切齒地立下惡誓。
如果見到了那個狠心拒絕他女神的男的,賭上他李某人這輩子最後的排麵,也要暴揍那個不知好歹的壞男人一拳。
十一放三天假,陸茶梔去醫院複查了一次,拍完片子,醫生說這次恢複至少還需要三個月的時間。
意思就是,在聯考之前,她都需要一直打著石膏,基本上沒有機會使用右手。
在家休息了一天,陸茶梔提前返回畫室,經過這段時間的左手訓練,在老師的指導下,她使用左手熟練靈活了不少,畫麵感也在慢慢提升。
新來的教色彩的老師是陸茶梔的熟人,之前在“Atntis”幫她報名參加油畫大賽的老師,梁知。
男人穿著得體的西裝,鏡片之下,一雙眼睛笑起來,細而長的眼尾微微上揚,給人如沐春風般的溫柔。
第一堂課,他簡單做了個自我介紹,的確是個在倫敦那邊受過藝術熏陶的紳士教師。
冥冥中兩次巧合的師生的關係,說是緣分也好,惜才也罷,梁知對陸茶梔的關照從最初起就比對其他同學更多。
他大概是整個畫室裡,除了陸茶梔本人之外,最希望她能到達一個更高階段的人。
溪城不比黎城,國慶剛過,氣溫便降了下來。十一月中旬的時候,陸茶梔剛拆下石膏,畫室組織了一次江邊的色彩寫生。
往後的青石板老街上,坐落著一排排的茶館,往前是水流湍急的江麵,折著岸邊的叢生蒹葭,寒氣逼人。
陸茶梔坐在江岸的欄杆邊,攏了攏脖子上的圍巾,用畫筆在調色板上調出石塊的褚紅,放在她腳邊的畫袋不小心被路過的人踢翻。
李展庭立馬幫她拾起了畫袋裡的東西,連連道歉:“對不起對不起,我沒注意,實在是不好意思。”
“沒關係。”陸茶梔放下畫筆,把畫袋往裡推了點。
李展庭終於找到了可以和陸茶梔聊天接觸的機會,但她絲毫沒表現出一點要和他繼續談論的跡象,又低下眼,專注於給畫麵上色。
他在旁邊乾站了半晌,幾個夥伴在身後拚命給他打眼色,示意他抓緊這個和女神相處的天賜良機。他憋紅了一張臉,始終不知該如何開口,該去還是該留。
陸茶梔在涮筆桶裡清洗了筆尖,見李展庭還站在剛剛那個位置。
“真的沒關係,你還有事嗎?”
她的語氣足夠淺淡,給足了禮貌,也在變相地給予提醒。
稍微有點情商的人都能聽得出她話裡的疏離,李展庭手腳無措,又連著對她說了幾句“抱歉”,沒再站在陸茶梔身邊。
下午回到畫室,陸茶梔可能有點感冒了,喉嚨啞得說不出話,她喝了溫水,機械地吞下感冒藥。
梁知晚上點評完了每個同學的畫麵,布置作業後,又留下來幫陸茶梔改了畫。
算上在黎城的時間,他算是教了陸茶梔兩年,早已摸清了她的畫風和優缺點。她的色彩一直沒什麼大問題,但素描還存在著需要練習的短板。
麵部肌理,高光提拉,都有很多可以提升的空間。
梁知給她示範了麵部高光的處理方式,待他走後,陸茶梔打開畫袋翻出筆盒,恍然發現,裡麵少了一樣東西。
她將畫袋翻來覆去找了三遍,才終於確定,之前許佑遲從日本回來,去杉城找她時,給她的那個禦守,不見了。
那時的他對她說:“我不在的時候,它會保護你的。”
可是現在,許佑遲不在身邊,連那個禦守,也被她弄丟。
……
感冒帶來的頭昏腦脹在夜裡叫囂,撕扯著細弱的腦部神經,一根根尖銳的刺在大腦裡慢吞吞地紮。
陸茶梔留在教室裡改畫,將那張人物的頭像半身畫改到淩晨兩點,畫麵被擦的亂七八糟,她的左手上滿是鉛灰,右手又重複著那種熟悉的酸脹。
整個人沉重得不像話,像是被扔進了火焰裡炙烤,下一秒又被抽出到冰麵上融化。
眼前的畫改了不如不改,徒勞無功。
陸茶梔扔了畫筆,愣愣地坐在椅子上,開始回憶起自己的決定來畫室集訓時的想法。
雖說是對畫畫的熱愛至上,但無可否認的,衝動和不甘占了半數。
像是非要證明點什麼給簡菱看,所以逼著自己離開黎城,暴露到這個完全陌生的環境裡。
來到畫室兩個多月的時間,足以讓陸茶梔冷靜下來審視當初的自己。但她現在,理智被疼痛吞噬,剩下的隻有茫然的殘骸。
丟失的禦守,或許是在提示她,該放棄了嗎。
眼圈一熱,眼淚啪嗒啪嗒順著下巴滑落。
她什麼時候變得這麼愛哭了。
似乎是從很久很久以前,在杉城的小巷子裡遇到許佑遲的那一刻起,就有很多東西被悄然無息地改變。
陸茶梔紅著眼眶找到前台值班的姐姐,問她借了電話。
淩晨兩點多,許佑遲躺在臥室的床上,聽見自己的手機鈴聲響起。
屏幕上的號碼沒有備注,是個來自溪城的陌生電話,他按下接聽鍵,兩邊都沒人開口,安靜的隻剩下平緩的呼吸聲。
僵持了半分鐘,許佑遲揉了揉發疼的太陽穴,低聲道:“梔梔。”
陸茶梔忍著哭腔嗯了聲。
但許佑遲還是捕捉到了她那一絲顫抖,“怎麼哭了?”
“沒有。”陸茶梔坐在樓梯間的轉角,用手背擦去眼淚,哽咽著找回自己的聲音,“我就是想你了,是不是打擾到你睡覺了,你快睡吧,我掛了。”
“我不睡。”許佑遲的心臟越被揪緊,語氣越是柔軟溫和,“你彆哭,是不是出什麼事了,你跟我說好不好?”
“許佑遲,我好疼。”
兩個多月以來忍受著的情緒在聽到他的聲音後徹底爆發。
她泣不成聲,眼淚濕透了外套的袖口,最後啞著聲音抽噎:“手疼,頭疼,我不想畫畫了,我想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