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依舊是炎炎夏日的晴朗天氣,清晨八點,太陽光金晃晃穿過蔥鬱楓林的葉隙。
雀鳥輕快掠過樹冠,銜著食物,向巢穴的幼崽奔去。
不少同學都還浸在暑假的深度沉睡之中時,陸茶梔已經抵達溪城楓林深處的畫室。
梁知已經從畫室辭職,這個月就要前往倫敦繼續深造。
他秉持著做事應有始有終的原則,這幾日還留在畫室,指導完陸茶梔的美院校考才會離開。
美術考試三門科目裡,陸茶梔最擅長的就是梁知教的色彩。
在畫室的最後一周,她按梁知的指導,有針對性地練習將自己的個人風格融進畫卷,讓畫麵感更加鮮明。
回到黎城後,先是參加了兩個美院的線上考試,最後才是十七號的A大線下考,因疫情增設的考點在了黎城的某座大學。
持續了半個月的高溫曝曬過後,十七號那天下了一場瓢潑大雨。黑雲壓在半空,暑氣被雷聲和雨幕席卷,氣溫直降到十多度。
下午時分,陸茶梔結束了最後一門素描考試,背著畫袋走出考場。
她撐傘走到路旁的一家咖啡廳外,裡麵燈光溫馨,少年背脊瘦且直挺,坐在玻璃窗邊看書。
英文原版的《Wutheris》。
垂眸認真書卷的側臉,好看到像是畫中才會存在的美少年。
大概是比那個坐在壁爐邊,就讓凱茜驚歎是個漂亮寶貝的林頓,更加令人心動不已的小少爺。
陸茶梔曲起手指,輕輕叩響玻璃窗。
許佑遲從書頁中抬眸,撞進她微彎的笑眼。
他無聲用口型說:“進來。”
陸茶梔收了傘,放進門口的傘簍裡。
咖啡廳裡有人坐在鋼琴前彈奏安靜的古典曲目,她取下畫袋後問:“這是什麼曲子?那個帥哥彈得還挺好聽的,好厲害。”
“肖邦的升C小調圓舞曲64號第二首。”許佑遲抿了抿唇,又道,“這首曲子,以前在學校裡我也給你彈過。”
陸茶梔完全忘了有這回事,困惑地眨眼,“什麼時候?”
“高三下期剛開學,二模考試你的理綜沒考好,沒去上體育課,我帶你去藝術樓的琴房,彈了這個。”許佑遲用書簽夾好書頁,直視著她的眼睛,“不記得了嗎?”
陸茶梔順著他的話,在過往的記憶裡回溯,似乎是尋到了那麼一小段與之有關的回憶。
很模糊。
她隻記得,二模成績出來的那天,氣溫悶熱得仿若蒸籠。班級中等的排名,加之她手上隱隱作痛的舊傷,她的心情的確很煩躁。
許佑遲是帶她去了琴房,她靠在窗台邊吹風,用勺子吃著他買給她的草莓聖代,看向窗外,蔚藍色天裡飄過幾朵白雲。
冰涼的白色冰淇淋在舌尖化開,草莓醬甜中帶酸,好像這樣就能取代那些沉悶難過的情緒。
琴房裡安靜的隻剩下鋼琴連貫流暢的音符聲音,她神遊物外,也沒記清楚他到底彈了哪些旋律。
隻是,那節課下課過後,她的心緒是比之前平靜了很多。
許佑遲很想告訴她。
咖啡廳裡正在彈鋼琴的這個人,左手彈得過重,中間彈錯了好幾個音,節奏也沒有找準,把圓舞曲彈得像是狂想曲,哪哪都能找出一堆毛病。
但這些想法,他一句也沒說出口。放緩了語氣,最後隻道:“你喜歡這個的話,晚上我回家到琴房可以打電話彈給你聽。”
陸茶梔盯著他的臉半晌,撲哧笑出來,“知道啦,你最厲害,我最喜歡你了。”
許佑遲的麵色這才算是柔和了些。
陸茶梔拉上他去前台點單,點了焦糖瑪奇朵和馬卡龍打包,等待取單的空餘,和許佑遲站在展櫃櫥窗前看水杯。
他的目光停留在一款黑色的玻璃杯上,陸茶梔也隨之看過去。
展櫃上的那個水杯,和她用了一年多的那個白色杯子是同一款式。
也是她當初在高二的寒假,給他選新年禮物時,聽取白雨瑤和林槿的建議後,舍棄的那一款。
陸茶梔從展櫃上移開視線,“你不喜歡我之前送你那個嗎?”
“喜歡,”他將黑色的玻璃杯拿下,“但是我更喜歡這個。”
“為什麼?”
許佑遲很久都沒說話。就在陸茶梔以為他不會回答這個問題的時候,他說:“我想跟你用一樣的。”
鋼琴師起身離開了位置,曲子進入尾聲就此結束。
陸茶梔從許佑遲手裡拿走玻璃杯,原原本本地放回展櫃上,“我那個杯子用了很久了,我們之後去買情侶杯好嗎?”
許佑遲嗯了聲。
前台服務生叫號,取了打包袋後,兩人乘坐公交車去另一個商圈吃火鍋。
不是下班的高峰期,又恰逢暴雨天氣,公交車上乘客稀少。投了硬幣,陸茶梔牽著許佑遲在最後一排落座。
車門關閉,雨刷器掃落開前窗的雨幕,公交車晃晃悠悠駛進雨裡。
雨天的夜晚降臨得早些。
吃完晚飯從火鍋店裡出來,繁華的城市華燈初上,各色各樣的雨傘之下行人神色匆匆,路旁高大的樹上也掛著明亮的裝飾燈,在大雨裡稍顯幾分落寞。
路上的寒風一吹,陸茶梔抱緊了手臂。
許佑遲也沒穿外套,身上隻套著白色的短袖和長褲。
他停在路邊,一手撐傘,另一隻手將她攬進懷裡,低下頭靠近她,問,“去買件外套?”
陸茶梔伸手,隔著薄薄的體恤布料,圈住他勁瘦的腰。
感受到他的手指輕輕撫摸著自己後腦的頭發,她突然有些羨慕他家裡那隻藍金漸層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