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月初, 大一新生不過剛熟悉學校的時候,一場夜雪昭示著冬日的降臨。
黎城位於南方, 海濱城市即使在冬天,溫度也暖和宜人。A市卻位於北方,在入冬降溫過後,鵝毛細雪加大了和前些日子的溫差。
周五的夜裡,美院一樓的畫室燈火通明,開著空調, 窗簾沒拉,可見窗外悄然而落的雪,堆疊在窗台上。
教室裡零散坐著幾個學生。
陸茶梔坐在畫板前, 對著陶罐和水果繪靜物素描。手上沾了鉛灰,她用鉛筆細細對灰麵的光影進行排線。
她戴著醫用口罩,時不時輕咳, 眼尾洇出難耐的淚珠和紅潤。
她抽了張紙擦去眼角因咳嗽而沁出的淚,包裡的手機開始震動。
她放下鉛筆,走出教室, 在走廊上接通電話。
許佑遲問:“還在畫室嗎?”
“嗯。”她音色又沙又啞,咳了兩聲, 嗓子泛疼, 她強忍著不適繼續開口,“你下飛機了嗎?”
夜裡的機場人流依舊如織,數模比賽的帶隊老師領著A大學生往行李盤大方向走去。
聽到陸茶梔沙啞的聲音,許佑遲走在人潮裡, 心口窒了窒,“還很難受嗎,我現在去找你好不好?”
原本隻是感冒帶來的生理不適, 聽到許佑遲溫柔的語氣,這幾天的委屈和難過都湧上來,陸茶梔眼眶又泛起霧,“你快點來。”
取了行李,許佑遲沒和其他學生一同坐大巴回學校,他打車抵達學校的門口,在微信上給陸茶梔發了個消息。
出租車開到美術學院的畫室樓下時,陸茶梔已經剛好收完畫具,洗了手走出大門。
教學樓洗手間沒有熱水,她將手上的鉛灰洗乾淨,細長雪白的手指也被涼水凍得僵硬又通紅。
車上開了暖氣,一上車,許佑遲便牽住她冰冷的手握在手心裡,貼在唇邊,嗬出口氣暖了暖。
發覺自己的體溫尚不足以給予足夠的熱度,他的大衣外套沒扣扣子,又將她的手揣進溫熱的衣服內裡蓋住。
出租車行駛在夜裡的校園內,車廂內昏暗而安靜。
感冒讓思緒昏沉,嗓子也疼,陸茶梔一直沒說話,她閉著眼睛,許佑遲一手環住她的肩膀,讓她靠在自己身上休息。
她戴著口罩,難掩臉上的疲倦。路燈光影忽閃而過,許佑遲垂著眼,看見她雙眸緊閉,像沒睡安穩,纖長卷翹的睫毛在輕輕顫動。
他將吻落在她的額頭,貼著她的發頂低喃:“對不起。”
陸茶梔很困,但睡不著。聽見他這句話,被他捏在手心裡的手指動了動,下一秒,又被他緊緊纏住。
他似乎很害怕她抽走手指,握得很緊。
他低下頭,又在她的耳邊低聲重複:“對不起。”
他親了親她的耳朵尖。
陸茶梔的耳朵冰冷,屬於許佑遲的濕熱氣息噴灑在上麵,距離近到讓陸茶梔腦海裡產生了一陣短暫的眩暈。
她睜開眼睛看了他幾秒,許佑遲親吻她的眼睛和睫毛,她便合眼。下意識貪戀著與他的溫存,偎依在他懷裡。
出租車司機看了眼後視鏡,投來奇怪的目光。
這對情侶這麼親密,也不像是吵架了,為什麼男生一直在道歉啊。
回到公寓,許佑遲打開中央暖氣,問陸茶梔:“餓不餓?”
快晚上十點了,她還沒吃晚飯。在畫室坐著畫畫的時候沒覺得多餓,空下來才發覺胃裡難受,腦袋也亂糟糟的。
她點了點頭,許佑遲摸摸她的頭發,“有什麼想吃的?”
“都行。”
許佑遲打開冰箱看了看食材,“皮蛋瘦肉粥可以嗎?”
“好。”連說話都有些費力,她啞聲說完,等許佑遲做飯的間隙,上了二樓去。
周末或者沒課的時候,陸茶梔偶爾會住到許佑遲這邊來。
一樓琴房隔壁的空房被裝修成了畫室,放著她未完成的油畫作品。客廳裡擺著山茶、玫瑰、百合和小盼草的插花。二樓衣帽間裡的櫃子裡,他的襯衫旁便是她的裙子。
雙層的公寓裡,是她和他共同生活的氣息。
在衣帽間拿了換洗衣物,陸茶梔走進浴室,坐進熱氣蒸騰的浴缸,她閉上眼睛,感受著熱水一點點漫過前胸,鎖骨,脖頸。
她春夏時節都很少生病,但每年都會固定在秋冬交替降溫的時候感冒,嚴重的時候發燒也是常態。
今年疫情形勢嚴峻,她在深夜獨自在醫院隔離測核酸時,許佑遲遠在千裡之外的黎城,參加為期一周的數學建模比賽。
所幸核酸檢測結果是陰性,她在醫院隔離,聞了兩天的消毒水氣味,輸液等體溫降下來後便回了學校。
等今天下午,許佑遲的比賽結束,打來電話,陸茶梔才跟他說了自己生病的事情。
像他那樣的笨蛋,才一遍遍地道歉。
嗓子又開始難受,她趴在浴缸邊咳嗽。
許佑遲將食材放進鍋裡開始煮粥,用玻璃杯接了杯溫水上樓。他站在浴室門口猶豫了一會兒,聽見她的咳嗽聲,才曲起手指,敲了敲門。
陸茶梔咳紅了臉,眼睛濕漉漉的,將身體藏進水麵浮著的泡沫底下,“你進來吧。”
許佑遲打開門。
浴室裡溫度升騰,水霧模糊了玻璃和鏡子,他端著水杯走到浴缸旁邊,俯下身,溫聲問:“喝水嗎?”
陸茶梔張了張唇,他扶著她的後腦,一點點將溫水喂給她喝。
喝了一小半杯水,她搖搖頭,許佑遲將水杯放到一旁的架子上去,“我幫你洗?”
陸茶梔身子軟軟的,沒力氣,她從水麵底下伸出一隻手,還帶著水珠,就這樣牽住許佑遲的手。
“好。”
許佑遲俯身想吻她,被她偏頭躲開,唇瓣擦過她的臉頰。
“我生病了,會傳染給你。”她捏了捏他的手指,小聲咕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