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種時候,當然沒有人想要跟著陸珠去就什麼萊寧城的人。
所有人神色各異,隻有屠烈一句話都沒有說,陸珠站起來,他就跟著站起來了,手裡還捧著陸珠吃了一半的魚。
無論陸珠做什麼決定,他都不會質疑陸珠。就算顯而易見的那是一條死路,就算陸珠沒有能夠處理怪物的能力,屠烈也會跟著去。
對他來說,這是理所當然的事情。他的誓言從不是嘴裡說說而已,他要保護陸珠,直到他死去。
圍著火堆的眾人看出陸珠是玩真的,表情都越來越難看。
連一直在自己的老師的麵前護著陸珠的鬱山,都忍不住開口道:“三小姐,萊寧城我們並不熟悉,她們很閉塞,不接受外人。”
“連各城市的交流集會都不參加,城牆固若金湯,如果沒有人給我們開門,我們是無法像怪物一樣翻越城牆的。”
“我們很容易暴露在怪物的圍攻下!”歩梟滿眼驚恐地補充了一句,看著陸珠的眼神簡直帶上了哀求。
雖然他現在自己不人不鬼,可是越是這樣,他就越是害怕。
他們沒有說的是,就算救下了萊寧的人,又能怎麼樣?萊寧全都是女子,就像羅堅壁說的,沒什麼很強的戰鬥力。
萊寧可沒有陸珠這樣厲害的女巫,一旦因為救她們暴露在怪物的圍攻下,他們隻會被削減戰鬥力,就算救回了一群女人,也毫無用處。
羅堅壁不開口,隻是目光沉沉地看著陸珠。
羅堅壁在淮高城威望非常高,他帶來的衛兵,雖然感激陸珠的救命之恩,奉陸珠為巫神的使者,但這種明顯送命的救助行動,他們本能地都站在了羅堅壁那邊。
一時間小小的一堆火,照不亮這一片所有衛兵們心中陰暗的打算。
在麵對“不可抗力”的怪物麵前,沒人不會退縮,這是人之常情。
彈幕不敢發表什麼意見,但是他們也有些人覺得,陸珠提出去救人這個決定有些冒失。
就算她有熱武器,她能護住所有的人嗎?
陸珠帶笑看著眾人躲閃和恐懼的眼神,抬手推開了屠烈送到她嘴邊的魚肉,說:“我已經吃飽了。”
她麵上不見半點生氣和失望,看著眾人說:“你們留在這裡吧,我和我的侍從去。”
“不過我很想提醒你們,這個世界……”
陸珠說:“你們也聽到商人們的話了。不知道多少城市,很快都會被怪物所侵占,汙染。”
“萊寧是其中毫不起眼的一個,你們眼中沒有救助意義的一個,”
陸珠說:“但誰也不知道,抵達淮高城的時候,那裡,會不會也是彆人眼中,沒有救助意義的地方。”
“畢竟當世界開始被怪物汙染,如果人族不能團結……”陸珠聳肩,沒有再說下去。
她沒有打算煽動這些人,隻是將事實擺在他們的眼前。
陸珠說著,側頭看了一眼屠烈說:“你跟我……”
“我也去!”陸竹靈一直都沒有說話,糾結得快要把自己的手指扭斷了。
她當然是最不想去的一個。可是如果陸珠和屠烈走了,她一個人留在這裡,不光沒有人會保護她,步梟會第一個殺了她。
陸竹靈毫不懷疑,步梟會把她剁成肉泥。
陸竹靈好容易做成了女巫的侍從,就算是死,她也絕對不要死在步梟的手下。
所以她站起來很快走到了陸珠的身邊,害怕得渾身都在發抖,也抓住了陸珠的手說:“我是女巫大人的侍從,當然要跟著女巫大人一起,誓死保護女巫大人!”
她的恐懼顯而易見,但至少話說得漂亮。
陸珠摸了摸她的腦袋,滿臉欣慰地說:“你這麼勇敢,巫神一定會保佑你。”
步梟要起來說話,可他又一次被羅堅壁按住了肩膀。
氣氛一時之間非常地詭異,陸珠卻像無所覺一樣,臉上的笑意淡了下來,對著屠烈和陸竹靈說:“我們走吧。”
陸珠是在逼這些人做出選擇。
她就算空間有一堆熱武器,就算她製作出來的蠱蟲,能夠阻止一些人變成怪物。
可這些東西畢竟都是有限的。
陸珠帶著屠烈和陸竹靈朝著萊寧城的方向走,在腦中和彈幕解釋說:“我知道你們覺得是我一時興起,但我無論如何也護不住所有人,我並不是一個救世主。”
“我能製作出來的蠱蟲有限,能救的人也很有限,如果人們不自己聯合起來的話,那等到怪物汙染整個大地,人族將沒有任何反抗的能力。”
“而且再過個幾百裡,就要進入壑德荒漠,荒漠上一馬平川,如果遭遇怪物沒有任何能躲避的地方。”
“在進入壑德荒漠之前,集結夠了小城市的衛兵們,甚至是普通的民眾,才有可能平安地穿越壑德荒漠。”
“至於為什麼之前躲避著城鎮走,是因為之前那些城鎮實在是太大了,城鎮越大,裡麵的人就越多,會被人吸引過來的怪物就更多。”
“我們這兩股衛兵隊,救不下太大的城鎮。”
彈幕聽到陸珠這麼說,也理解了陸珠說的,為什麼一路上走過來,躲避著城市,卻突然間要救萊寧城的人。
甚至有一些懷疑陸珠就是幕後推手的彈幕,聽到陸珠的這些話,也都重新相信陸珠。
而陸珠和彈幕解釋了之後,召喚係統。
“等一下要辛苦你了,我身邊現在的人太少了,能夠依靠的隻有空間那些武器。”
陸珠說:“有一些武器是不能夠拿出來用的,例如火箭/炮。我不能夠讓其他人看到我拿出奇怪的東西,我必須讓他們相信那是巫神賜予我的力量。”
係統回答道:“我知道,我會配合你,空間當中最多的就是地/雷。”
“你真是一個非常好的人,你的靈魂一定是明亮而美麗的。”陸珠誇讚道。
係統:“……我隻是一個人工智能罷了。”
陸珠笑了笑沒有再說話,她總是不吝嗇誇獎任何人,也善於去發現和欣賞美。
在他們走出一段路的時候,那些衛兵們和步梟的那個老頑固羅堅壁,終於做出了選擇。
當然最先跑到陸珠身後的,是鬱山。
“三小姐,天黑路難走,我來用火把幫你照明吧。”
陸珠看向鬱山笑了笑,陸竹靈狠狠鬆了一口氣,有衛兵跟上來,總好過他們三個去救一城的人。
陸珠給鬱山讓開了一點地方,讓他舉著火把走在身側。
鬱山從在黑塔的時候,就宣誓要追隨陸珠,他雖然大部分的時間都沉默,但都是站在陸珠這一邊的。努力在協調著淮高城的衛兵們,和黑塔的衛兵們之間的相處。
隻不過羅堅壁到底是他的老師,鬱山夾在陸珠和羅堅壁的中間,有一點兩麵為難的意思。
這一次雖然稍有遲疑,但他很快也作出了選擇。陸珠理解他會猶豫,也並不意外他會跟上來。
反倒是屠烈的表情有點臭,他和陸珠並不一樣,屠烈並不是依靠理解去理解一個人,他靠的是氣味。
鬱山血液的氣味,是絕對不可能純淨的,他對陸珠的看法非常複雜,這導致他血液的味道,讓屠烈聞著不舒服。
屠烈本來就長得是那種看上去有一點凶的長相,他看著鬱山眼睛眯起來,像是隨時都會發起攻擊。
陸珠在他身後捅了一下他的腰,屠烈總算稍微收斂了一點。
鬱山倒不太在意,他身後跟著黑塔的衛兵,都沉默地圍攏著陸珠。
他們又沒能走多遠,身後屬於淮高城衛兵們的腳步聲飛快地攆上來。
步梟跑在最前頭,羅堅壁的臉色很難看,但是如果他們被扔下的話,羅堅壁沒有把握能夠保護住步梟回到淮高城。
步梟快步跑到了陸珠的身後,伸手要去拉陸珠,結果被屠烈直接拍開了手臂。
屠烈厭惡步梟厭惡得厲害,因為步梟對於陸珠,甚至都不像陸竹靈那樣是純粹的惡意,還夾雜著一些惡欲。
他想占有陸珠,這讓屠烈一看到步梟就琢磨著把他弄死。
步梟被屠烈這一巴掌,差點把手臂拍裂了,疼得痛呼一聲,好半晌都沒說出話來。
不過他的腿倒騰得還挺快的,抱著手臂跟在陸珠的身後,從屠烈這邊擠不過去,索性就從陸竹靈那邊硬擠過來。
陸竹靈被步梟撞得腳步踉蹌,差點撲倒在地上,回頭惡狠狠地瞪著步梟。
步梟裝作看不到,看向了陸珠神色淺淡的側臉,說道:“我們也跟著你一起去救人,陸珠,我會保護你的!”
屠烈聽了之後,忍不住嗤笑了一聲,嘲笑的意味非常明顯。步梟這種身材,屠烈如果想,不用費多大的力就能把他的手臂從他的身上活活撕下來。
彈幕聽了步梟這麼說,也都在嘲諷,不過陸珠卻側過頭對著步梟笑了笑。
“你不需要保護我,你隻需要保護好你自己。”陸珠對步梟說:“我說過了,你才是能夠帶領大家對抗怪物的人,而我隻是你的女巫。”
步梟見陸珠理他,笑了笑,抓住陸珠的手臂說:“你是我的女巫,我絕對不會讓你受傷!”
屠烈又要去抓步梟,陸珠側頭瞪了屠烈一眼,屠烈這才氣哼哼地放下了手。
一行人全部都跟了上來,衛兵們手裡的火把全部點著,他們在黑夜的山林當中,快速地朝著萊寧城的方向靠近。
此時此刻萊寧城中,數不清的怪物從城牆上翻過來。
城中的百姓們已經死得差不多了,到處都是蠕動的,剛剛轉變為怪物的人類屍體。他們還沒有完全喪失作為人類的理智,也沒有意識到自己已經變成了怪物,全都在喊著救命。
整座城中,除了怪物的尖叫聲,就是求救聲。萊寧城的城主木愫伊,帶著衛兵們護著一些孕婦,不得不退守到了城主樓。
城主樓是一座高塔,是整座萊寧城中最高的建築。不同於大蔭城將高塔作為囚禁死囚的牢房,萊寧城中將高塔作為城主居住的地方。
這種地方因為窗戶狹小,入口隻有一個,所以是唯一一個易守難攻的地方。
木愫伊指揮著衛兵們退到了城主高塔,將大門關閉之後,立刻又喊道:“將窗戶全部堵死!將闖進來的怪物點燃!”
木愫伊一身鐵甲,身量長得非常高。是那種超出尋常女子和尋常男子的高大,眉目精致穠麗,舉手投足颯爽果斷。
她身邊站著的一個容貌清秀的男子,一直抓著她的盔甲,像一條尾巴一樣跟著她的動作甩來甩去,很顯然已經被嚇壞了,進了屋都不知道鬆手。
“你怎麼樣?”木愫伊沒有理會身後的男人,而是直接走向一個孕婦的身邊。
那個孕婦躺在地上,扶著自己的肚子麵露痛苦。
隻不過她抬眼看向木愫伊的時候,滿臉的眼淚卻不是為她自己,和肚子裡的孩子流的。
“我丈夫和母親……他們都在外麵…他們真的全都變成怪物了嗎?已經沒救了嗎?”
孕婦幾乎是嘶吼出了這句話,聲音裡不乏帶著埋怨的意味。埋怨木愫伊身為一城之主,自己帶著人逃命,不去救外麵那些求助的人。
這孕婦一開口,高塔裡麵所有的人全都看向了木愫伊。
木愫伊本來查看孕婦的傷勢,半蹲在她的身邊,聞言表情也露出了悲痛。
“我能聽到他們還在求救…”
“我剛才看到…有一個孩子,在朝著我們這邊跑,但是門已經關上了。”
“他們……全都會變成可怕的怪物嗎?”
孕婦開了一個口子,所有驚魂未定的衛兵們,就全都慌張了起來。
她們本身就是女子,是這座城中某人的妻子,母親,和女兒。
而現在親人們的求救聲猶在耳畔,她們卻根本無法出去救他們。每一個人的臉上,都有淚水在蜿蜒,在火光的映照下,彌漫著悲傷和絕望。
木愫伊從孕婦的身邊站起來,孕婦喊完了之後就捂住了自己的臉。她也意識到,她現在說出這樣的話,對於木愫伊來說有多麼過分。
因為木愫伊本人的孩子,也被關在了高塔之外。她唯一救下來的,就隻有她的丈夫,一直縮在她的身後瑟瑟發抖。
木愫伊從地上站起來,環視過眾人,閉了閉眼睛說:“你們可以從高塔往下看,我們的親人們雖然還短暫保有意識,但他們確實已經不是人了。”
眾人聞言,有人忍不住哭出了聲。
悲痛向某種傳染病,一旦有了源頭,就再也遏製不住了。
到最後整個屋子裡哭成一片,就連木愫伊也眼眶通紅。
隻不過她回頭抓住了一直跟在她身後的男人,抬手就是一巴掌抽了過去,直接將男人抽得趴在地上。
男人捂著臉,索性就跌坐在地上不起來了。他不敢看木愫伊的眼睛,因為木愫伊的眼中全是對他的怨恨。
“你為什麼不跟孩子們在一起?”木愫伊質問他:“怪物來襲的時候,你為什麼能夠扔下孩子獨自逃跑!”
“那些怪物闖進來得太突然了!”
男人捂著自己的臉,為自己辯解道:“孩子們直接被抓住了,我根本無法從怪物的手裡搶下她們!”
“你撒謊!”一個女衛兵向前一步,指著狡辯的男人說:“你跑出來的時候,我明明看到了你把她們推向身後,推給了怪物!”
“我沒有!她們那個時候已經變成了怪物!”男人抬起頭看向木愫伊,流著淚說:“她們也是我的孩子,我怎麼可能會拋棄她們!”
木愫伊眼眶通紅,眼淚也忍不住落下來。到現在追究這些已經沒有意義,孩子們全都死了,誰也不知道當時的情況,究竟是怎麼回事。
木愫伊閉了閉眼睛,對著眾人說:“怪物們一時半會兒闖不進來,大家都找地方休息一下。”
“他們隻怕火,我們明天必須想辦法把這些怪物都燒掉。”
準備散去的士兵當中,有一個哭得最厲害的,抱著染血的長/槍說:“可是隻要我們一打開門,怪物就會瘋狂地湧進來。”
“現在外麵怪物的數量,不隻是最開始襲擊我們的那些,我們的親人也已經都變成了怪物……”
“我……我殺死了自己的母親!”抱著長/槍的女衛兵哭得泣不成聲。
“你並沒有殺死她,”木愫伊走到女衛兵麵前,拿過她手裡的槍扔在地上,拍著她說:“你隻是刺了她一下,可她已經變成了怪物,是不會被你輕易殺死的。”
女衛兵似乎被安慰到一些,顫抖著肩膀被木愫伊抱住,木愫伊扶著她坐在不遠處的桌邊上。
然後對著眾人說:“我們不知道萊寧城外是什麼狀況,但是這些怪物們既然能夠翻越萊寧城的城牆,那就說明這片大陸上大部分的城牆,都攔不住怪物。”
“但是我們與其去擔心外麵的世界變成什麼樣子,”木愫伊說:“不如好好休息積蓄體力,先設法將萊寧城中的怪物全部殺死。至少……用火燒死變成怪物的親人,也算我們為他們送葬。”
外麵怪物的嚎叫聲還是此起彼伏,但木愫伊堅定的神色和沉肅的語氣,給了幸存的衛兵們勇氣和力量。
木愫伊是一位非常優秀的城主,她建立了一個屬於女性的烏托邦。雖然萊寧城從來不同其他的城鎮往來,可因為木愫伊是國王的妹妹,萊寧城中從沒有缺少過任何的優質貨物。
如果沒有怪物,萊寧城的女人們,簡直像生活在天堂。
而她們到現在依舊相信木愫伊,會帶著她們戰勝這些怪物,將怪物全都驅逐出萊寧城。
大家全都去休息,木愫伊一個人拿著一個火把,一層一層塔巡視上去。
守著窗口的衛兵們看到木愫伊,雖然神色都很悲傷,但也都開口跟木愫伊打招呼:“城主大人。”
“城主…”
木愫伊點頭,但其實她看上去筆直的脊背,如果沒有身上的盔甲撐著,也會彎曲下去。
她有三個孩子,但是現在一個都沒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