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倫敦什麼時候已經如此的不安全了,謝天謝地,伊麗莎小姐你安然無恙地回來了。”布卡先生將一杯熱茶遞給蘇芮,但是她卻久久沒有接,目光呆滯,不知道在想什麼。布卡先生關切地呼喚:“伊麗莎小姐?你怎麼了?”
蘇芮恍然間回過神,勉強笑了一下,道:“我突然有點不舒服,想要回房間休息一下。”
說罷,也不管其他人是什麼表情,提起裙子便往樓上走。嬌豔的小臉上血色儘失,表情凝固,上樓的時候腳下還踏空了一次,差點摔倒,爬起來繼續往上。
隨後眾人聽見砰地一聲關門,客廳裡便再也沒有了動靜。
良久,布卡先生有些擔心地開口:“剛剛的新聞,一定是把伊麗莎小姐給嚇壞了,我們都忘了,她隻是個還不到十八歲的小姑娘。艾瑪,你快點去問一問伊麗莎小姐需不需要一些薰衣草藥水寧神,或者給她送一杯熱茶。”
艾瑪得令上樓,不過片刻又到客廳。
“我敲門後,伊麗莎小姐說她想要獨自躺一會兒,叫我不要打擾她。”
房間裡,蘇芮坐在梳妝台前,默默地看著鏡子裡那張蒼白極具脆弱之美的麵孔。
一股陌生的感覺油然而生。
蘇芮觸碰臉頰,鏡子裡的人跟她做相同的動作,可她還是覺得不真實,就好像從來都沒有仔細看過這張臉一樣。
自從布蘭登上校讀完那篇新聞之後,她腦子裡雜亂的記憶紛至遝來。
河水土腥的味道,伴隨著一股爛木頭泡在水裡發臭的餿味,彌漫在涼意十足的晚風之中。被夜風吹拂的金發和裙擺,倒映著細碎月光的河麵,都讓夜晚顯得格外溫柔。
修長纖細的指尖,將一縷亂發繞到耳後,低垂睫羽,少女把目光投射到波光粼粼的河水中,水麵兩個身影拚命地撲騰著。
開始他們還臟話連篇的謾罵,不消片刻功夫,隻剩下可憐巴巴的祈求。
“救命,救救我,求求你。”
“對不起,我們錯了,我們不該把主意打到你的身上。”
驚慌,恐懼,以及震驚,在被大冬天的泰晤士河涼徹心扉的醉漢們,此時此刻,已經無法形容自己的心情。
眼前單薄脆弱,仿佛用力就能捏碎的少女,明明是個無處可逃的獵物,現在卻露出了獵人般的姿態。
高傲地佇立,眼神睥睨。
而剛剛她還是全然相反,驚恐慌張害怕的表情,柔柔弱弱地的,將他們的戒備心降到最低,引他們到碼頭,趁他們不注意,用力將他們推下水。
一月的天氣太冷了,河水浸濕厚重的棉衣,使得他們連劃動手臂都變得吃力。衣服越來越重,水下宛如伸出一雙無形的手,拉扯著他們漸漸沒入無儘的深淵。
咕咚咕咚咕咚——
長大的嘴巴不斷噴出泡泡,很快夜晚恢複久違的安靜,水麵隻剩下兩圈白色的泡沫,被不斷激蕩的波浪漸漸拍得細碎。
少女在岸上站了將近一刻鐘,慢吞吞地轉身,麵無表情地返回來路。
……
她殺了人。
儘管那些人該死,但是這段記憶超出了蘇芮對自己的認知。
她活了十七年,連螞蟻都不忍心踩死一隻,現在卻親手將兩個人推進水裡,看著他們一點一滴被河水吞噬。
這是何其的冷酷,就好像在那一刻,她的身體裡分裂出了另外一個人格,那個人格做了她不敢做的事,保護了她的安全。
下午三點半,艾瑪過來敲門,打斷了蘇芮的冥思苦想和苦惱。同時她還帶來了另外一個壞消息,達西先生並沒有如約拜訪,而是派仆人送來了一封信。
信在布卡先生手裡,蘇芮得到樓下去看信。
她用力拍了拍自己的臉,讓兩邊臉頰看上去多了一絲紅暈,對著鏡子,咧開嘴角,確定自己還是原本那副沒心沒肺的樣子之後,才緩緩下樓。
“……家父身體抱恙,家中送來急信,叫我回家探望,對於不能道府上拜訪一事深表遺憾,請允許我回城之後,重新拜訪……”
得到這個消息,受打擊最大的恐怕要屬蘇芮了。
她那麼熱切地盼著達西先生來,結果卻大失所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