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納森先生是個生意人,精明刻在骨血裡。他有身份地位,有人脈門道,若是換做其他的合作,蘇芮肯定欣然答應。
但是自從布蘭登上校跟她說了印度殖民地裡發生的事情之後,蘇芮在學校的圖書館又查到不少詳儘的資料。
她越是了解英國在殖民地的所作所為,越是對吃人不吐骨頭的上層階級感到心寒。
“喬納森先生,艾琳說您在印度擁有一片種植園,那您應該了解,為了給歐洲提供源源不斷的蔗糖,那些種植園的莊園主們是怎麼對待殖民地裡的奴隸的,血流成河的場麵對您來說應該屢見不鮮,恕我實在沒有辦法接受用這樣的方式帶來的甘甜。”
喬納森先生沉默片刻,將杯中的葡萄酒一飲而儘,“威廉斯小姐,你真是與眾不同。”
“……我就當你是在誇獎我。”
“的確是誇獎,你放眼看看周圍所有人……”
喬納森用手指著在擺放甜點的長桌邊徘徊的人們,他們衣著華麗,妝容精致,打扮時髦。無一不在大快朵頤,對於桌上甜膩的糕點讚不絕口,吃得滿嘴糖霜油脂。
食物源源不斷被消滅,又源源不斷地端上桌。
有吃了一口就丟棄的,也有不小心打翻滾落在地被踩成碎渣的,還有被孩子們當成襲擊彆人的玩具的。
沒有人覺得那是浪費,也沒有因為那些甜品的原料沾染著彆人的鮮血,就像蘇芮一樣不再碰一口。
“看到了吧,沒有人在意你所想的,你何必自尋煩惱呢?”
“喬納森先生完全可以和他們一樣,為什麼還要在這裡跟我討論呢?”蘇芮反問,收起手裡的折扇,冰藍的眼眸無形之中給對方施加壓力。
“可能是因為好奇,威廉斯小姐你是個有趣的人,”喬納森先生笑道,把空酒杯放進侍者的托盤,又要了兩杯葡萄酒,將其中一杯遞給蘇芮,“不知道你的那些秘方……”
人是難以改變的,哪怕對方內心通透,在利益麵前,依舊選擇折服。
蘇芮並不覺得喬納森先生繼續問出這個問題很奇怪,相反,她才是這裡的異類。
“那並不是我的配方,如果您想用的話,完全不需要經過我的同意。非常抱歉,我大病剛剛痊愈,還不能喝酒。而且我有些身體不適,可能要先離開一步,還麻煩您代我跟艾琳說一聲抱歉。”
蘇芮朝喬納森先生行了個屈膝禮,叫了在一旁跟人聊天的歐文太太,很快離開了喬納森家。
喬納森先生站在原地,將兩杯葡萄酒一飲而儘,嘴角的弧度越來越大。
蘇芮的學業還要繼續,天天在女子學校和布蘭登大宅兩點一線進行著枯燥地奔走。
但外麵的消息,她一點也沒有錯過。
喬納森先生的甜品店很快就開業了,據說生意十分火爆,幾乎成了整個倫敦上流圈子下午茶的必選名單,每天都有無數的人在外麵排隊等著購買剛出爐的甜膩點心。
為此,他們又舉辦了一場晚宴,蘇芮也收到邀請,隻是沒有出席當天的宴會。
道不同不相為謀。
她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堅持什麼,明明什麼都做不了,還要負隅頑抗。
人們都是自私的,上流社會耽於奢侈的生活,不會為了彆人的痛苦,就放棄味覺上的享受。
除非出現一種乾淨的替代品,但那幾乎是不可能實現事情。
因為目前為止,蔗糖仍然是甜味的主要調味料,像是蜂蜜和麥芽糖這類替代品在市場上的流通量實在少得可憐,價格也非常昂貴。
沒有類似於甘蔗這種可以製作蔗糖的作物出現,真正的替代品隻能成為空想。
時間一晃就到了學期末,喬治安娜還沒有回到倫敦。
蘇芮給她寫了幾封信,詢問了她爸爸的身體情況,回信中她爸爸的狀況越來越糟糕,讓蘇芮也不禁為她多了幾分擔憂。
六月底,蘇芮正式離校。
她沒有等到布蘭登上校信守約定來倫敦接她,反而收到一封內容是延遲來倫敦的信件。
布蘭登上校的筆跡蘇芮非常熟悉,但這一封信她通篇看下來,發現了些許不太對勁的地方。對方下筆的力道很顯然和以往不同,甚至有抖動的跡象。
這隻能說明兩點,要麼這是彆人模仿他上校的筆跡書寫而成的,要麼就是他的手出了什麼狀況,沒有辦法用力。
“艾瑪,替我收拾行李,我們明天出發去德拉福。”
“可是上校寫給歐文太太的信上說,讓我們耐心在倫敦待一段時間,他忙完手頭上的事情就回來接你的。而且,您單獨上路的話實在太不安全了。”
艾瑪的話得到了歐文太太的強烈讚同,她也不放心跟蘇芮單獨經曆三天的旅程。如果半道對方出了任何一點意外,她都付不起責任,也無法向布蘭登上校交代。
但她們的話,蘇芮全都聽不進去。她已經做好了決定,就十頭牛都拉不回來。
“你們不要勸我了,去德拉福勢在必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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