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芮迷迷糊糊跟著燕赤霞來到鎮上,鎮子上的人似乎對他們很熟悉,沿路都有人跟他們打招呼。
燕赤霞笑著跟每個人點頭示意,末了拉著蘇芮來到一家成衣鋪。
“掌櫃的,我們來拿嫁衣。”一進門,燕赤霞朗聲道。
店掌櫃笑著迎上來,對著燕赤霞和蘇芮分彆拱了拱手:“嫁衣昨日就繡好了,就等著二位來取。”
他伸手指引,把兩人迎到內室。
一件鮮紅的嫁衣,就掛在屋子正中央。款式算不上新穎,但上麵繡得龍鳳呈祥栩栩如生,金光閃閃,鳳冠霞帔貴氣十足,又不乏優雅彆致。
“怎麼樣,喜歡嗎?”
燕赤霞的聲音喚醒了蘇芮的神智,她從來到這裡之後,整個人都是迷糊的。當她知道燕赤霞的幻境裡,她居然答應了他的求親,那股震驚的感覺更是延續到了現在還沒有適應。
她本該做出提醒,拉他離開幻境。隻是看到燕赤霞的笑臉,以及期待的表情,蘇芮話到嘴邊,一時間竟不知道如何說出口。
在看過燕赤霞的那些回憶,知道他被命運玩弄至此,蘇芮不免想到自己,她的心中未嘗不是充滿了對能夠掙脫命運安排的向往,也就不忍心破壞他的美夢。
“嗯,很漂亮。”蘇芮點點頭。
“替我們包起來吧,掌櫃。”
回程兩人是牽著一頭馱著驢子,徒步走的。蘇芮在燕赤霞旁邊,手忽然一暖,她停下腳步,看著被自己被牽住的手,微微愣住。
“是準備婚禮太累了嗎?你今天怎麼老是走神?”
“我隻是有些不適應。”蘇芮道,說實在的,她跟燕赤霞相處的日子並不多,不像他在兩三年前就已經知道了她很有可能是他的有緣人,因此在暗處默默關注。
他的情感是炙熱的,尤其他們之間的姻緣線加固之後。
燕赤霞對蘇芮可謂是傾囊相授,從不藏私。他保護她,卻不乾涉她,一切都如他們把話說開時那樣,他從未要求過蘇芮給他任何回應,同時他對她的好,也在蘇芮能夠接受的範圍內,從來不會讓她產生一絲對方多管閒事的想法。
這樣的男人作為另一半,的確非常出色。但蘇芮把他當做朋友,她還從來沒想過更進一步。
“那你可要快點適應,因為我等這一天,真的等了太久了。”燕赤霞張開胳膊,將蘇芮抱進懷中。
他個子很高,下巴正好搭在蘇芮的頭頂,讓她的臉不得不埋在他的頸項,呼吸之間都是他身上被陽光曬過的清新味道。
“燕赤霞,我在想,我們能不能,把婚禮延期。”蘇芮試探著說,她想要多一點時間,跟燕赤霞相處,而不是莫名其妙的在一起。
“唔,也好。成親之前,正好我想帶你去個地方。”
燕赤霞乾脆地答應,他們隔天便啟程,蘇芮沒想到他所說的那個地方,在廣西。
兩人從浙江出發,花了幾天的功夫,終於到達。在客棧休息了一夜,第二天燕赤霞就把蘇芮帶到山上。
他走在前麵,用軒轅劍開路,一路到達破敗荒涼,雜草叢生的道觀。
這個道觀蘇芮很熟悉,跟之前在燕赤霞記憶裡看到的一模一樣。
果不其然,蘇芮被帶到燕赤霞師父的墓碑前。
許久沒有人來探望,老道士的墳塋周圍長滿了雜亂的野草。
蘇芮和燕赤霞一起把野草拔乾淨,將一壺上好的女兒紅放在老道的墓邊。
燕赤霞蹲下來,伸手摸了摸石碑。
“這是我師父的墓,我五歲的時候,他把我從山上撿回來。如果沒有他,恐怕我也活不到現在。他臨死之前最擔心我,如今我要成親了,最想告訴的人就是他。”
燕赤霞絕對是蘇芮有史以來見過最孤獨的人。他沒有親人,也沒有朋友,甚至沒有對手。這一生他孤零零的來到人世間,孤零零的活到現在,就連急於想要宣告於人的喜悅也沒有人跟他分享。
“除了你師父,你回到廣西,還有其他的朋友要見嗎?”
燕赤霞搖了搖頭,“我在這裡隻有仇家,沒有朋友,不過我可能還有個師姐,隻是我從來都沒有見過,興許是我師父胡說的。”
“……”
蘇芮愣了愣,沒想到老道一句無心的話,竟然真的讓她出現在了燕赤霞的記憶裡,成了那個莫須有的師姐。
“燕赤霞,其實我就是……”
“時間不早了,我們得快點下山,要不然天就黑了。”
燕赤霞打斷蘇芮的話,起身就要離開。看著他閃爍的目光和避之不及的態度,蘇芮突然意識到,或許他早已經知道這個世界不正常,隻是不願意醒來罷了。
他走了幾步,發現蘇芮還留在原地,轉身又來到她的身邊。
“我們回家,回金華好嗎?”
“燕赤霞,你……”
“芮兒,”燕赤霞垂首抵著蘇芮的額頭,雙手緊緊抓著她的肩膀,“我們要成親了,這些天,我很開心。”
“可是,你明明知道,這是假的。”
“你為什麼要這麼殘忍?”燕赤霞雙手用力,蘇芮感覺到他的痛苦。
但話已至此,她隻有戳破這個謊言。
畢竟她們回到現實之中,還有很多機會可以認識彼此,甚至是發展一段關係。在這裡,即使蘇芮因為同情心而選擇滿足他的美夢,那也是不真實的,虛假的謊言會讓人迷失,她不希望最後他們兩個都迷失在幻境裡。
“對不起!我不能眼睜睜看著你沉浸在幻覺當中,燕赤霞,醒過來吧,我在現實世界等著你。”
蘇芮睜開雙眼,麵對上一雙泛著金色的眸子。
白發如雪,容顏如畫。如黑暗之中,盛開的一朵幽曇。起身一甩雪白寬袖,衣袂和雪發猶如黑暗之中唯一的光芒,被清涼的夜風吹得洋洋灑灑,恍若仙人。無論第幾次看見這張臉,蘇芮都會驚豔不已。
“我離開了多久?”
“不過一個時辰而已,他要回來了?”
蘇芮點點頭。
夜風靜靜吹拂,幾縷飄逸的發絲遮在燕赤霞麵前,朦朧的光線,柔和了他麵部冷硬的線條,讓他多了一絲溫度。
兩人等了一會兒,坐在地上的燕赤霞緩緩睜開眼睛。
“你終於醒了!”蘇芮興奮地叫起來。
燕赤霞抬頭看了她一眼,又看向旁邊的蘇九郎,縱身躍起,在半空攤手,軒轅劍飛速落在他的手心。刷的一聲,閃爍著銀雪般光華的劍指向蘇九郎。
“臭狐狸,打一架吧!”
“奉陪到底。”
蘇芮還沒來得及阻止,兩個人就飛升至半空。緊接著的畫麵,她也看不清楚,隻見天空一道金光,一道藍光,互相交融,打得不可開交。
“……”
神仙打架,凡人遭殃。蘇芮沒有在當場久留,讓尋人符帶她找到了瓊枝和紅玉二人。
紅玉已經醒來,得知自己被鬼附身,嚇得不輕。還是蘇芮跟她說那鬼已經灰飛煙滅,又給她畫了一張護身符,才得以安心。
“燕大俠呢?”蘇芮和瓊枝,一人摻著紅玉的一隻手往林子外走,路上瓊枝關切地聞道。
“他沒事,我們先走,他等會兒應該就會來找我們。”蘇芮說完,停頓片刻,繼續說道:“對了,王家那幾個人,你們看到了嗎?”
“霧一散,我就看見他們就嚇得到處瘋跑,這會兒也不知跑去了哪兒。”
“那就不管他們。”
主仆三人回到馬車邊,重新生了火,弄了一口熱湯喝。一直等到天際發白,燕赤霞才從林中走出來。他受了很嚴重的傷,衣服破敗不堪,臉上儘是血跡。
緊跟在他身後的蘇九郎,也跟他好不到哪兒去。那張俊臉不知被揍了多少拳,還叫劍鋒劃出幾道傷痕。雖說容顏受損,但是卻多了幾分脆弱的美感。
“天啦,燕大俠,你跟蘇公子怎麼了,怎麼受了這麼嚴重的傷!”瓊枝趕忙去拿藥箱,跟紅玉二人分彆給兩人上了藥。
“一些私人恩怨罷了。”燕赤霞一句話蓋過,接了紅玉手裡的帕子,自行在臉上胡亂擦了幾下,十分不配合她進行包紮。
“燕大俠,傷口不處理,會留下疤的。”
“大男人留個疤怎麼了。”說著,他還挑釁地看向蘇九郎。
蘇九郎正是那種會在意自己容貌的男子,穿衣打扮十分講究,熏香塗脂,比女子還過猶不及。
“幼稚!”蘇九郎冷嘲一句,轉頭懶得理燕赤霞。
紅玉把詢問的視線看向蘇芮,蘇芮搖搖頭,心裡跟蘇九郎是同樣的想法,對於燕赤霞鮮少表現出來的幼稚行為,十分無奈。接過紅玉的位置,蘇芮朝燕赤霞伸出手。
他不再表現得抵觸,老老實實把帕子放在蘇芮手心。蘇芮沾了藥酒,用力把帕子按在他的傷口上。
“嘶——”燕赤霞頓時齜牙咧嘴,直抽冷氣。
“剛剛不是還在逞強?”蘇芮笑著道,一雙美目微微眯起,眼瞳中光彩粲然,令燕赤霞瞬間失神。
他避開她的視線,垂下漆黑的睫羽,手指無意識地撫摸著劍鞘。
“今天的事……對不起。”
“都過去了。”幻境之中發生的事情,挺讓人尷尬的,現在不是討論的好時候。給燕赤霞上完了藥,蘇芮就回了馬車。
第二天重新啟程,蘇九郎也跟著要上車。
“昨夜雷劫我接手了這裡的山神廟,便是此地的山神。此去還有十五裡山路,都是我能到達的地方。在下能有此次機遇,還得感謝王……陳小姐不計前嫌,不如讓我送你們一程。”
“座位已滿,你想送,就走著送吧。”燕赤霞戴上鬥笠,用馬鞭攔住蘇九郎的去路,坐在車轅上,作出一副要走的樣子。
蘇九郎不願與他爭吵,隻好坐在了另一邊。
這一去十五裡路,日曬雨淋的,蘇九郎雖然已經成了半仙,還是被折騰得夠嗆,加上燕赤霞還一直在他身邊使絆子,更是讓他受儘折磨,有苦難言。
蘇芮把兩個人的明爭暗鬥看在眼裡,卻始終裝作不知。每日不是畫符,就是就練習在記憶中跟老道士學的道術。燕赤霞偶爾點撥她幾句,蘇芮都受益良多,道法進步飛快,甚至還憑本事抓到一隻小山精。
蘇九郎離開那天,特地拉了蘇芮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