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左思源(2 / 2)

如此,死了一個宋端芳便已足夠向不明內裡的世人交代,自己也好從中求條性命留下。

卻萬萬沒有想到,現今甚至還沒有鬨到今上麵前,隻才單單在東宮暴露出些許內心的意圖,匆匆想好的計劃便一岔再岔。

先是本來羅允指望著少經人事的年輕皇子乍聞內情,會在惶恐與怕事的支配下,選擇先將自己這個“知情人”從東宮手中撈出來再說。

結果裴無洙對他冷臉以待,明顯沒打算放低身段把羅允納入自己的羽翼之下。

再是明明一路上任羅允再緊閉牙關都沒有絲毫情緒波動的東宮太子,這回卻是直接明晃晃地對他動了殺意。

“是,殿下說的是,”羅允被東宮太子那迫人的氣勢壓得幾乎要喘不過氣來,好在他雖然不太聰明,但至少擅長變臉,或者說知錯能改,當即順著東宮太子的意思磕磕絆絆道,“小人剛才糊塗了,那十萬兩,那十萬兩小人是孝敬給了左二公子……至於左二公子拿著它去如何尋歡作樂,卻不是小人能知曉的了。”

已經壓錯了一回寶,再不能錯第二回,精神緊繃之下,還真叫羅允窺探出了些許微妙的端倪來。

——因為方才言語間攀扯上五皇子,東宮太子明明都對自己動了殺意卻又不急著殺人……電光火石之間,羅允突然意識到:怕是從一開始,東宮的目標都是左家!

留著羅允一條命,是想通過撬開他的嘴來指證左家人。

但就在羅允把事情想明白的同一時間,他也深深地意識到,雖然他確實如東宮所料,一直在為左思源做事,但卻絕無可能出麵指證左思源本人。

一是左思源久為皇帝心腹,長年為宮中做事,養成了極其嚴密的性子,從不會在羅允這種小卒子手裡留下任何物證把柄,二也是不敢。

羅允還不想死,牽扯上左思源,那可就不再是普普通通的貪墨案……而是黨爭。

好在東宮那邊好像也沒有強迫他開口直指左思源的意思。

東宮太子深深望了羅允一眼,麵無表情道:“羅大人說話顛三倒四、反反複複,可見記性不太好。這一回……可是真記住了?”

“記得再清楚不過了,”羅允微微鬆了口氣,知道這算是達成共識了,“小人犯下此等大錯,萬死莫辭。但說到底,小人也不過聽命行事。”

“首惡不除,桐柏壩決堤慘案隻會一而再、再而三地上演,懇請太子殿下給小人將功贖罪的機會,小人願當廷指證左靜然!”

裴無洙被這急轉直下的情勢驚得腦子一片空白,見東宮太子微微頷首,竟有讚同意,裴無洙徹底懵了,揚聲打斷二人道:“不是,哥,你信麼?”

“這個羅允滿口謊言,反複無常,爛事做儘,喪儘天良,你信他貪銀子是左靜然那個不涉朝政的紈絝指使的麼?”

“小五,”東宮太子歎了口氣,眉宇間浮起一絲無奈,輕聲道,“孤說過的,這個案子,孤不讚成你插手。”

“我不明白……”裴無洙怔怔地望著東宮太子,滿腹疑慮無從說起。

“孤也不需要你現在就想明白,”東宮太子輕聲打斷裴無洙,溫柔但堅決道,“總之,事情就是你看到的這樣。”

“可左靜然是無辜的啊。”裴無洙傻眼了。

——若今天站在這裡顛倒黑白、指鹿為馬的換成皇帝渣爹,裴無洙保證自己立馬滑跪絕不多嘴。

可現在站在這裡的偏偏是她心目中最是高潔無暇、光風霽月的東宮太子。

裴無洙不敢相信、也無從相信眼前正發生的這一切,簡直要懷疑是不是自己有什麼問題了。

“左靜然絕不至於為了十萬兩銀子去指使人貪墨築堤款,”裴無洙無法理解,“左靜然父親是江南府織造,他伯祖父是掌管宮中禦製采辦、專為父皇做事的左思源,他乃塘棲左氏主支嫡係所出……”

“這樣的人,他就是再怎麼,也不至於去指使人貪這個昧心錢吧?”

“他最多最多,也就跟我一樣,可能真收了錢,但不知下麵的人從哪兒撈來的……可這樣算的話,我也同樣有錯,怎麼也不至於把貪墨築堤款的罪責全扣到他一人頭上吧?”

東宮太子卻隻是深深凝望著裴無洙,耐心傾聽,不發一語。

裴無洙最怕他來這一套,不說話等同於拒絕溝通,拒絕溝通也就沒得溝通……裴無洙不由要絕望了。

“殿下,”須臾,還是莊晗第一個忍不住,微微上前半步,小聲點撥裴無洙道,“左二公子或許無辜,或許不無辜……可您難道就沒有想過,為何江南府的官員貪墨官銀,卻要上貢一半到他手裡麼?”

“可他未必知道那是贓款啊……”裴無洙話到一半,突然頓住了。

她心裡突然浮起了一個細思極恐的可怕猜想。

是的,給左靜然塞錢和送裴無洙名畫一樣,說到底,不是因為他們這些紈絝本人如何,而是希望從這裡抄一條捷徑來,向他們父輩獻媚。

朝野皆知,裴無洙是真宗皇帝最最寵愛縱容的兒子,向她獻殷勤,這很好理解,大多數人都是捧高踩低的。

可左靜然呢?

他是江南府織造的獨子,是真宗皇帝心腹近臣、宮中禦製總采辦左思源的親侄。

“左,左家,”裴無洙驀然悟了,猝然扭頭看向地上跪著的羅允,臉色極其難看,“江南貪官的保/護傘,是左家,不,是左思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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